她在里间着急,外面的礼官比她还着急。皇家最注重时辰,若是误了吉时,皇上怪罪下来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是万一太子爷今日不好,吹吹打打过去不也触了皇上的霉头?
左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几个主事的礼官商量了半刻,终于决定了:起花轿,出发!
宁歆歆抱了个粉彩瓷瓶坐在花轿里,竟也徒生出一种出嫁离家的悲戚,要是爸妈看见自己这个相亲相亲不行、恋爱恋爱不中的女儿竟然嫁人了,该会喜极而泣吧。
她打起轿帘、挑起盖头吩咐随行的赵嬷嬷:“嬷嬷,还劳烦您催促队伍快些行,晚了怕是赶不上冲喜。”
赵嬷嬷今日穿得喜庆,一件红色的短袄,外面搭了件碧色比甲,心里头七上八下,太子是她一手带大的,说句僭越的话怕是比她亲生子还更亲厚些,此刻实在担心得紧。
正伤着神,就听见轿子里的祖宗说了句“赶不上冲喜”,赵嬷嬷的担心悉数化为了怒气,恨不得当场冲过去撕烂这小蹄子的臭嘴。
她双拳紧握,忍了又忍才压住气,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公主身为女子,还是当矜持些。虽我们太子殿下芝兰玉树、英俊潇洒,您迫不及待亦是人之常情,但是婚仪婚制有礼有据,平白却也催不得。”
宁歆歆笑了,她起底也看了一千万字宫斗宅斗文,叫人拐着弯骂了还能听不出来?
谁稀罕你们这个在棺材里仰卧起坐、要死不活的太子啊,要不是为了保命,才不稀的催你。
说完痛快话的赵嬷嬷却紧走两步赶上了为首的礼官,言说吉时将误,队伍脚程要快些。
宁歆歆虽看不清外面轿夫的步子,但是听动静应该是开始小跑了,轿子颠簸也越发厉害。
还好,这赵嬷嬷虽嘴上不饶人,却是个拎得清的。
轿子不多久就停下了,看来那个别业离太子府并不远。宁歆歆探头一看,太子府还是一片衔红挂绿、张灯结彩的喜庆装饰。
谢天谢地,太子他老人家还活着。
有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面带急色,快步走来跟赵嬷嬷耳语了几句,听得赵嬷嬷连连点头,旋即对着宁歆歆说道:“公主,太子今时抱恙,怕不能与您行拜堂之礼,老奴先引您前去住处安置。”
太子没有出来迎亲,轿夫自也没有压轿,但听了这话的宁歆歆却按不住了,把那什么“世世瓶安”扔下,一个跨栏动作出了轿,捉裙就往府里冲,很快就寻到了太子住处。
太子的益安居里呈了种与外面喜庆截然不同的哀戚,宁歆歆人还没进屋,就被浓浓的药香扑了满脸。
她抬腿进了里间,就看见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群人,看衣饰估计是丫鬟、内侍还有医官。
床前站了个人,把横在床上的太子挡了个严严实实,一身明黄衣袍,过肩的五爪金龙刺绣,应该就是南潞建平帝。
床沿还坐着个捧着药汤、哭得倒不上气的中年美女,不用问就是皇后。
“昭儿,就当是为母后喝一口,喝了药就好了,”皇后拿勺子舀了勺药喂过去,却因为哭得打颤泼了大半勺。
宁歆歆越过人走到床前,待看清太子状态,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这是什么大型哮喘发作现场。
太子正躺在床上,一身婚服,身体消瘦,面呈紫绀色,一阵接一阵地无缝干咳,呼气时还带着明显的哮鸣音。
宁歆歆有点头疼,前几天还乌鸦上身说太子别是肺结核,没想到竟然是哮喘。
垃圾系统真是开玩笑上瘾,哮喘,这是个古代能治的病?太子都憋成这样了,这个年代又没有沙丁胺醇,实在有些棘手。
反正不管有没有气管扩张药,躺着是不行的,喂药是更不行的。
宁歆歆冲到床头把太子扶坐了起来,伸手捋胸膛给他顺气,但是太子的病应该发作了有些时辰了,半坐也缓解不了呼吸阻滞,坐起来之后咳嗽并没有减缓,还咳出了好些泡沫痰。
和亲公主半路悔婚让南潞皇室里子面子丢了个遍,皇后本来就对宁歆歆颇有成见,见她把儿子这番倒腾就更不乐意了,哭着喊着要把宁歆歆拉开,“快来人啊,太子呕白血了,快来人救救我的昭儿……”
倒也没什么人来了,司医监数得上号的医官都跪在这儿呢,就是没一个敢抬头罢了。
建平帝皱着眉将皇后揽进怀里,声音略略发颤,“姈儿,先别急,昭儿不会有事的。”
而后他转头盯着宁歆歆,语气里有刻意压抑的怒气,“五十五公主,你当真懂歧黄之术?南潞太子的性命可容不得你儿戏!”
好的,这次记住了,我是五十五公主,宁歆歆想着,懂歧黄之术的都跪着呢,有人有办法吗?你现在只能信任小可这个二把刀。
她头也没抬道:“这是世外高人授我的法子,若这也不能活太子命,那世间便再无方法。”
突然,她发现太子已经开始心脏停跳,便问地上的医官:“有没有纱布?”
宁歆歆怀疑跪在地上的医官们已经死在太子前面了,半天过去竟没有一个人回话,皇后又只知道哭,建平帝只知道哄。
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