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当家夫人陆氏不待见荣茵这个吃闲饭的孤女,但她表面是个“贤德人”,该装的样子还是会装的,荣茵在乡下受磋磨的细节,并没有人知道,因为她时不时就会送点东西过来,比如冬日的青菜,夏日的荔枝,甚至还有名贵的鲜花,瞧着对大侄女很优待,其实惠而不实,因为原身平时连米饭都吃不饱。
前两天这庄子上的米罐儿就已经空了,而她却派人大老远的送过来了一盒子樱桃,暮春时节,刚下市的头一批樱桃,说起来珍贵的很。
荣茵抬起手把盒子打开,彩屏忙站了过来:“小姐,你要做什么,让我来吧,你歇着。”
荣茵心道不敢不敢,你离我远点便是了。这盒子有两层,上面那层要大一些圆一些红如玛瑙,下面一层就很一般。但是上午彩屏洗了给她吃的,就是下面这层一般的……这个丫头显然是把次一等的给主子吃了,好的留给自己吃。
原身被刻意纵着养废了,丝毫没有怀疑过身边这个大丫头,只当她陪自己来家庙反省,实在是忠心耿耿,她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却不知这彩屏就是陆氏派过来当内应的。平常国公府送东西,都是彩屏接收,那本来就不多的东西也不知道被她昧下了多少。
荣茵自己挑了些樱桃清洗干净,找了一个干净的白碟子装了,给真千金送去。
真千金现在居住的小院离她思过的家庙并不远,隔着一道坡再拐一个弯就是。今日是十五,明月当空,草虫低鸣,晚风中带着草木的香味儿。
荣茵很快到了真千金居住的小院,这小院看上去很雅致,院子中央种着一棵苹果树,花季刚过,刚秀出果子的小苹果像龙眼似的在枝头摇曳。那篱笆墙上攀爬着一大架子的蔷薇花,有些着急的花儿已经打出了朵儿,花架子下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山羊,看到荣茵,它就咩的一声,吓得荣茵差点丢掉手里的盘子。羊圈旁边还有一个石板垒成的圈落空着,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院子看上去清雅又空灵,月光一照,颇有种森女兮仙子的出尘感,荣茵明明是来道歉的,却硬是被这扑面而来的清气弄得心虚,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靠近黄松木的圆门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林姑娘?林姑娘。你别不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没有应答,荣茵有点尴尬,对方显然是不想理她,荣茵长这么大了还是头次吃闭门羹,羞赧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我只是想白天让你受惊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我就来看看。”
屋里依然没有动静,荣茵执着的等了一会儿,曲起手指再次敲门。砰砰砰。
“走!”
门内传来一声呵斥,对方显然不欢迎她,荣茵当下窘迫的脸皮都紫胀了,她小声道:“那我走了,我带了一些樱桃作为赔礼,就放在门外,你可以拿去吃。”
月光下,荣茵飞快地跑开,直到回到家中坐上自己的小床,她的心跳才渐渐平稳。出师不利,但是不要紧,她可以慢慢来嘛。她本身是个宽厚平和的人,虽然并未取得多大事业成就,但人缘很好,朋友也不少,她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弥补缺痕终究能和真千金成为朋友的。
荣茵刚才留了个小心机,她特意挑选了一个最漂亮的碟子去送樱桃,这样就可以借着取碟子的理由,再次见真千金一次。仔细想想,刚才真千金的声音虽然阴冷,但是却透着无力,还夹杂着一丝虚弱,她刚才心慌未能仔细判断,也不知道真千金是不是哪里受伤了。那她可以顺便给她送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这样一来二去的,不就熟悉了吗?
打定主意,荣茵终于可以安稳的躺下。
明月的银辉如轻纱一般无声的散落在大地上,万籁俱寂,四野安祥,甚至还有悠闲的小儿女们对窗望月,碧天如水,夜云胧月,这是不少人都会喜欢的时刻,但对林楚来说,这样的夜晚却是莫大的煎熬。他躺在榻上,蜷缩了身子,一层一层的冷汗从身上落下,身上的薄麻中衣已经非常清爽透气,但还是被汗水湿透,冷冷地贴在身上,露出苍白瘦窄的脊背。
他的脸庞压在枕头上,湿漉漉的黑发掩盖着一小点冷白的侧脸,像暗沉的天幕压榨一点微弱的月光。刀搅似的疼痛从丹田气海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让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仿佛秋天的枯叶被大车碾压,连微弱的呻*吟都发不出来。
他苦苦等着这漫长的酷刑过去,等到月落,日升。
体内作祟的蛊毒定期发作,一月一次,每次,当他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时候,总是用更大的力量挣扎着让自己清醒过来,最终。十几年了,素来如此,他做好准备,在刻骨的折磨中,熬到黎明,只是今日似乎有点例外。
等到东方渐白,晨曦洒落,林楚推开房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碟子樱桃,白瓷绿叶缠枝的碟子上红莹莹的果子闪闪发亮,他看了一会儿才从想起昨夜是有这么一个插曲。山羊咩咩叫着跑过来,轻轻蹭他的腿,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小羊的头颅,然后端起那碟鲜红的果子漫不经心的倒进了白羊的食槽里。
他自幼坎坷,戒心颇强,轻易不会信人,自然更不会相信蛮横的荣茵会忽然间改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