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也该对娘娘负责才是。”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明沉舟的手背上,冰冷的指尖握着手指,直把人冻得一个激灵。
——他把明沉舟的手从自己手指上缓缓移开。
说着最让人意乱吃惊的话,做着最是冷酷无情的动作。
明沉舟心中一沉,但下意识反手抓着他的手背,双眸倒影着他冰冷的眉梢,不进反退,脸上露出高兴又不失矜持的笑意。
“掌印知道就好。”
她这般主动,便又显得有些落落大方。
谢病春垂眸盯着那手指。
莹白小巧,精致如玉。
就在两人沉默间,谢病春突然低声笑了一声。
“人马上就送到。”他抖开明沉舟的手,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帕子细细地擦着手指。
缓慢却用力。
“回去让人烧一支长龙灯。”
“什么。”明沉舟脸上喜色还未显露,闻言不由又是一愣。
谢病春眉梢还带着不曾散去的笑意,可近看却又是无尽的冷意。
他没有再说,只是缓缓走进黑暗的屋内,素白的内衫被夜色被逐渐吞没。
—— ——
瑶光殿的宫灯亮了一宿.
明德帝坐在烟雾缭绕的大殿内,听着小黄门的汇报冷笑一声。
“倒是命大。”他的声音从层层纱幔中意味深长地传了出来。
“外面是如何反应?”明德帝话锋一转,急迫问道。
小黄门脸色发苦,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眼角瞧向一旁的掌印。
谢病春束手,并不说话。
纱幔后突然传来东西落地的巨响,随后是噼里啪啦金银玉器被摔在地上的动静。
“滚!滚!一群废物,朕不过想要柔儿于朕同穴罢了,一群废物!”
殿中最深处的内室中传来明德帝失控大喊声。
原来路皇贵妃虽一直执掌凤印,但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明德帝想要用皇后大祭的规格下葬苗头一出,很快就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
内阁有心和稀泥,但不曾想舆论确实越演越烈,御史台的折子堆满内阁案首,大周盛行死谏,已有官员在午门连着三日跪谏,百姓也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内阁不得不做出站队,上了谏折。
明德帝按下折子不发,但也为此连着五日不曾上朝,日日宿在皇贵妃的寝殿,除了谢病春谁也不见。
这事一度闹得君臣两不相见,到第六日,太后不得不再一次出面调停此事。
当今太后还未过五十九生辰就碰上皇贵妃的丧事,便主动下令一切从简,也算是全了万岁的心思。
她原是先帝贵妃,万岁继位这才被封为皇太后,在柏寿殿深居简出,这些年和仁宁殿关系若即若离,在废后事件后甚少出面干涉内宫之事。
“听说昨夜五皇子病了?”太后问道。
“太医院不曾有过出诊记录。”
“那怎么听说瑶光殿大半夜还热闹起来了。”太后不悦质问着。
谢病春慢条斯理说道:“锦衣卫来报是有人误烧了长龙灯,贵妃娘娘已经处置了。”
“不是五皇子病了就好,听说白日里被罚跪了三个时辰,也是一个小可怜孩子。”太后唉声叹气地说着。
“万岁这是孽障了啊。”她痛心说道,“当年废后之事,本宫一时心软,任由他胡作非为。”
谢病春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太后手中捏着一串佛珠,忧心忡忡问道:“掌印是最得万岁圣心的人,今日这话我便与你偷偷说了。”
她停在一处假山下,盯着假山中突出的那朵红花,轻声说道:“若是万岁一定要和贵妃合葬,掌印可有什么办法。”
空气中弥漫着早梅的香味,假山处不知不觉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病春不经意抬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太后微微侧首露出的半张脸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冰冷的笑意。
“尚无。”他慢慢收了那点冷意,缓慢又清晰地说道,“嫡后系帝谥袝太庙,帝后合葬,百年祖训,若无大例,难以推翻。”
太后手指上的金色护甲微微一动,掐着手心的肉,随后又倏地一笑,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掌印说的是,是本宫糊涂了。”
“嫡庶有别啊。”她微微笑说着,嘴角两侧的那道弧线僵硬而深刻。
谢病春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上遥遥欲飞的金凤簪上,即使倒映着灿烂早梅的瞳孔依旧冰冷无情。
太后停在宫辇前,可惜说道:“既然如此,就按内阁的议程办吧。”
谢病春点头称是。
“万岁那边……”太后话音一转,冷淡说道,“若是还这般固执……”
“那就不用来见我了。”
她一向慈眉善目的脸庞倏地紧绷,带着一点狠厉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