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撑着前座想要将身体立起来,却抵不住后腰的刺痛,只得绷紧了身体狼狈停在中途,才没让自己重新折回去。
“裴修然,告诉我,你哪里痛?”
我好笑地看着陆召反问:“怎么……我告诉了你……”骤然的抽痛让我咬牙顿了顿才能继续把话说完,“你能替我痛吗?”
陆召苦皱着眉扶住我的肩,“都疼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咬人。裴修然,你啊……”
我截了他的话质问道:“陆召,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陆召似是在按揉我僵硬的腰际,他的手从我有知觉的地方往下顺着,一点点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周而复始。
“我后悔行不行?”陆召叹气,“我忍不住了行不行?”
我不屑地轻笑一声,“陆召,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唱什么苦情戏的剧本?当初……当初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你后哪门子的悔?”
我一挣扎,身体就反抗得更厉害,连带腿都有些痉挛。陆召半圈着我,不让我乱动,一双浅色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缓缓一闭。他将头轻轻靠过来落在我的肩上。
他说:“修然,我有点累,我们过会儿再谈。”
陆召向来知道如何制我,他是聪明的,以沉默来止住了我对自己和对他的攻击。
我们就保持着如此别扭的姿势一直到下车。后腰的痛始终不肯消停下去,好在也没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只是让我没法坐直,只有半弓着身才能让我好受一些。
“我抱你回去。”陆召的手被我打掉后,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他眼里满布着红血丝,声音也比之前更沙哑。
我费力地搬动自己烂泥一样的下半身,每次挪一点摇摇晃晃地坐到车门边上,将两条腿甩到车门外后,我对着司机道:“师傅,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轮椅吗?”
“好的好……”
司机还没说完,陆召已经直接把我抱了出去。后车的洛丘河也到了,见状赶紧跑了上来。
我大力攥着陆召的领子,寒声道:“放我下来!”
陆召根本不搭理我,吩咐洛丘河帮我把轮椅擦干净再送回房里。
“陆召!”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往陆召脸上挥拳。
“裴修然!”陆召也跟着提了些音量,“看着别人担心你,让你很有成就感?还是为了你那该死的自尊心,非得咬死了那点痛那点伤来硬撑到底?”
我笑起来,“自尊心?陆召,我在你面前有自尊可言吗?你做任何决定之前有问过我的感受吗?”
陆召脚步一顿。
“也是,陆大总裁你身体健全,怎么会懂我这种人的感受呢。”我戏谑地掀起嘴角,“你只是觉得我不方便,就纡尊降贵地冲我伸出援手,来拉我一把。不管我需要还是不需要,你都觉得你是为了我好。”
“但是,陆大总裁,我是个半身瘫痪的人,我感受不到我的下半身,你几次三番抱我,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我就像是被人吊在了半空!”不断起伏的胸腔出卖了我的冷静,让我的嘲讽听上去恍若是一声声的责备,“我不靠视觉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就算中途放手……”
“我不会放手。”陆召打断我,将我搂得愈发紧了些,“所以你不必悬着心,也不必觉得不安。”
那一瞬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陆召不痛不痒地包裹住了那裹挟着劲风却早已皮开肉绽的拳。
陆召把我放在他的床上,我只得双手反扒着床头架才勉强稳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再肥大的裤腿此时也藏不住双腿的病态,布料贴服在腿上,勾勒出我那突兀的膝盖骨和已经有些萎缩显得愈发细瘦的腿型。
绑在左大腿的尿袋也无所遁形,显露出了十分眨眼的轮廓。
我恶嫌地移开眼,只当那并非自己的身体。
“陆召,你什么意思?”
陆召抱着手,倚在玻璃窗前道,“我方才在车上是真累,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我死盯着他,抵着床架的手不自禁地握紧了些。
陆召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着,眼神从我的腿上游离至我的眼底,他嘴角笑意渐浓。
他说:“修然,你这般看着我,我明白不了你的意思。”
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我必须得去厕所处理一下自己。偏生该死的洛丘河擦个轮椅擦到现在都还没给我送回来。我如果要去厕所,要么爬过去,要么喊陆召帮忙。
这人就是在逼我开口。
陆召两指提着杯子懒散地垂在身侧,十分漫不经心地冲我笑,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厕所门口,扭头看着我,伸手关上了厕所的门。
“陆召你!”我恨得要将牙咬碎,怎么会有这般恶劣的人!
他看了一眼表,施施然道:“修然,我比你能等。”
我咬着下唇,手因为长时间的支撑有些酸胀,能感受到肌肉的轻颤。我自从瘫痪后,体质变得很差,像是坏了根一样,动不动就容易生病。复健虽然一直在训练上肢力量,但已和健康的时期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