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世代交好,在武林中都颇有名望。沈裴二人尚未出生时,便由双方父母指腹为婚。
沈放五岁时便拜在白云观门下,长居于少华山学剑。裴雪青八岁时也拜入了峨眉山,成了峨眉掌门观月师太的得意弟子。
峨眉派与白云观同属道门,本就亲近,裴雪青常常随峨眉门人上少华山来走动。
彼时,一个是少年道长,芝兰玉树,一个是名门侠女,毓秀天成,光是站在一起就般配得很。两人之间又存着娃娃亲这一层关系,更是良缘天定。
裴雪青容貌清丽,宛如谪仙,在江湖美人榜中可排到前十。一手高明剑术,常让须眉男子不得不汗颜,素有峨眉小剑仙之美称。
白云观的几位老道士对于这位准弟媳、准侄媳可都满意得很,早早将她视作了未来的掌门夫人。
若不是五年前出了那一桩意外,那一个魔星……
恐怕两人早已成婚,成为江湖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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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写给你。”沈放轻轻吐出五个字,引得几个老道一阵惋惜。
裴雪青愣了一愣,面色微微一白。
她略有些生硬道:“沈放,你须知道,你此次若退了婚,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微风穿过山野,吹得沈放衣衫发带随之飘动,有如碧湖动春波,白梅漱雪落。
他下马,走到裴雪青面前,扯下遮眼的绸带。
裴雪青凝视着他,总觉得那双眼睛并未失明。好似仍像初见时那样,沉静如水,明湛如波,能穿过一切障碍,看透人心。
“嗯,我明白。”他轻轻点头。
裴雪青纵然早已有了准备,此时仍感到全身一阵酸麻,几乎想要发抖。
“沈放,你当真宁愿自毁声名,也要去见那个妖女?宁愿被人耻笑,一辈子抬不起头,也不愿意顺我的意?”
“大义与私情,雪青,你怎么分不清?”沈放摇摇头,认真道,“不要说是两百条人命,便是一条人命,沈放皆可为之不惜代价。”
“说得好听!”裴雪青牙关紧咬,眼圈发红,一字一句步步紧逼,“沈放,你敢说你真是为了江湖大义?而不是为了……”
短暂的沉默让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起。
沈放起手,躬身一礼:“雪青,你我青梅竹马,情深义重。是我沈放,无才无德,背弃婚约,负你真心。
你与我退婚,罪责全在我,待眼前事尘埃落定,我自会向武林中人广发书信。述明缘由,自陈罪责,绝不损你清誉半分。”
“沈放!”
裴雪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愣了半日,摇头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凝视着沈放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中忽然水雾氤氲。
“你明知道我对你、对你……你又何必如此?你这是可怜我,怕我下不来台么?哈,哈哈……大可不必!”
她在黑夜里飞快地用袖子擦了眼睛,将手指搭在唇边,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几息之间,一匹毛色光华雪亮的白驹从远处撒开四蹄奔腾而来。
裴雪青身姿利落地跨上马背,一勒马缰,调转方向就要疾驰而去。却又御马兜了一圈,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放。
此刻她的眼睛里那股狠厉与决绝仍有余韵,脊背如修竹一般挺得笔直,高傲至极。
“沈放,我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退婚一事,二来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个消息。
陆银湾已经向陕甘一带各大门派发了红帖,明天太阳落山之时,你若是赶到藏龙山庄,便是她大婚之日,你若赶不到藏龙山庄,便是那二百一十七人断魂之时!”
“瞧瞧,她多了解你,简直是处处都拿捏住你的命门。我与你相识相知这么多年,倒不是瞧不起你……只是平心而论,比谋略,比心机,你绝玩不过你那徒弟。”
“沈放,你好自为之。”
言毕,裴雪青一夹马腹,低喝一声,眨眼间御马奔出两三里,消失在月下的山野中。
又经一日奔波,众人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赶到了藏龙山脚下。
到来时,已有带着圣教面具的武者在山口关隘处列队相迎。
武者将他们拦在门外,语气毕恭毕敬:“贵客到来,有失远迎。众位道长一路辛苦,现在即可返还,回观中复命。沈道长一人留下即可。”
“什么!小师叔一个人留下?江湖人谁不晓得他现在武功尽失,落到你们手里岂不是任你们生杀予夺?不行,我要与他同去。”
小师侄几乎要被他们气得吐血,当场就要跟他们拼命。
“信里说好的,只要我师叔到了,你们便退出藏龙山庄,分毫不犯,难不成都是骗我们的?”
一众白云道长肃面沉思,眼神交流间,也觉得眼前这局面,八成是个圈套了。
沈放低垂着眸子,静静伫立,面容如镜湖无波,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好似在等着什么。
忽然间,长睫一颤,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听见熟悉的银铃轻响伴着达达的马蹄声,时缓时急,颇有些调皮。琅琅笑声清脆悦耳,仿佛近在耳畔,又远在天际。
“师父,你终于来了。多年不见,徒儿想你想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