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您有难处,城东年后的地产情况一直不乐观,但是您当时投标的时候是不是该知会我们一声?五中种树的传统年年都上申报,今年您摆这一道,咱们根本没有再去找场地的时间。”
她越说语速便越快,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收拾了一下东西,拎着包就出了咖吧,估计是回办公室继续扯皮去了。
陶抒苒若有所思地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姜寒栖留意到了她的神情,轻笑了一声:“怎么了,在想办法吗。”
“不是啦。”陶抒苒犹豫了一下,她看了看四周,咖吧里虽然不算拥挤,但落座率还是颇高的,于是只是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姜寒栖看出了她的顾虑,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了,站了起来,低头看向陶抒苒:“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课,我们去图书馆申请一间研讨室吧。”
伴随着“滴”的一声校园卡认证成功的声音,两人签完到就坐进了双人隔音玻璃房,陶抒苒把喝了一半的奶茶放在桌面上,有些局促地坐在姜寒栖的右侧,心里不免觉得姜寒栖有些小题大做。
研讨室一般是社团或者各组织借用的多,用来开会或者搞些小活动的,陶抒苒就从没进来过。
现在她们端坐在乳白色的桌前,姜寒栖进来前还在一楼领了一叠白纸和两支笔,显得颇为正式。
明明只是想找个地方说些不痛不痒的悄悄话……
“姜寒栖,你怎么突然考虑起这种学校工作了。”陶抒苒觉得姜寒栖不会是那种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去领草稿纸的人。
姜寒栖摩挲了一下笔帽,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苒苒,我的想法可能会有些冒犯,但是我觉得既然我们在五中了,还是想要尽量去争取一下保送机会的,对吧。”
升学模式是中考择校时,家长非常在意的一点。
在出国这条路上,各大附中往往与本校和境外学校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申请经验也最为丰富;境外合作办学项目与国内外语生保送指标,则主要集中在了申外附中;而五中,作为一所校史悠长的老牌院校,每年都能分到不少保送名额,即使保送失败,也能在六月前与各大名牌高校招生办举行介绍会活动,分配自主招生的指标,因此成为了有国内升学意向的申城家长们的热门选择。
陶抒苒的脸突然就白了一下,她明白过来了姜寒栖想说什么。
尽管姜寒栖很含蓄地用了“我们”这个词,但陶抒苒知道,姜寒栖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东西焦虑呢,她说的,是自己。
陶父是申交毕业的本硕博三连土著,毕业后选择留校教书,陶母本科在申师大,硕士专精教育学理论研究,拿着申大的学硕文凭进的区教育局,所以他们对于陶抒苒的要求始终都非常明确,要么申大要么申交。
他们想得很简单,自己那一辈生活苦,资源没那么丰富时,都能考上这俩学校,现在大学扩招,他们还给陶抒苒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没道理考不上。
虽然保送名额的分配考安排在高三,离现在还很早,但是陶抒苒想了想自己上个学期并不理想的成绩,她的脸更白了。
姜寒栖是想告诉她说,光靠成绩去考保送名额还有些危险,尽量参与进校园实践活动,到时候作为加分项,聊胜于无。
陶抒苒点了点头,升学压力这种猛兽,原来只是匍匐在角落伺机而动,随时都能跳出来,压到她有些喘不过气。
“嗯,先谈谈你的看法吧。”姜寒栖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见陶抒苒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摇头,循循善诱道,“你可以用七步分析法或者金字塔原理构建框架,去切入问题。”
对于高中生来说,最熟悉的分析法还是写作常用的5W1H,陶抒苒在心中稍稍过了一遍,才开口:“我其实并不想考虑计划的延续,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全新的活动策划的提交,是一定要伴随plan B的;但是植树节的种树活动,是五中数十年来的传统,在一届届的无失误延续中,已经不需要预案的存在了。”
“今年的情况,是出在合作方的违约,学校的资源多、视野广,要想解决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出路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再找一个提供地产的合作方,或许路途会远一些,但毕竟划出了周五一整天给这个活动,时间上一定是宽裕的。”
“但……”陶抒苒抬眼飞快地看了微微低头认真聆听的姜寒栖一眼,顿了顿才继续说,“其实我刚刚在咖吧想说的也是这个,可能不太合理——但我觉得,五中的传统,其实早已到了革新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姜寒栖抬起了头,嘴角微微勾起,给了陶抒苒一个赞许的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首先是地。这几十年里,申城工业经济崛起,郊区的地价早就与过去大有不同,尤其是在政商合作后,每一块地其实都被标上了价值。学校的活动并不是说,我们造势、浪费财力物力人力去完成指标就行了;作为区教育局着重关注的示范性项目,每年的现场都会有信息留存、后续有新闻报导、即使是数年后也会有数据追踪。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与学校进行了合作,虽然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地皮的知名度,但是这广告并不是免费的,甚至可能会尤为高昂——因为时间就是金钱,几年内都无法变现,就是损失。”
“其次是教育理念。随着经济的发展,专职的概念也被一再强调。社会和家长对于学生的期待,在应试教育下变得尤为单一,五育发展中的四育难免沦为陪衬。过去,新思想刚刚崛起时,在多元化的世界里,碰撞与磕绊,尤其是经济与教育的不对称,恰巧给了劳技教育空间。这才是我们学校的植树活动应运而生的时机,但一直沿用至今而不加以变化,是决策者的懒政怠政。”
“最后是数量。随着招生人数的膨胀,我们学校今年高一招了6个班,每班最多的有35人,将近两百人,乘车去种植两百棵树,不仅在管理上有较大的难度,在效果的体现上也并不好。因为缺乏活动过程中的内化,而只能选择在活动前进行倡议、活动后进行总结,难以让学生感受到植树节的意义所在,很容易就会让活动流于形式。”
陶抒苒一口气说完了第一部分,感觉口中有些发干,低头咕噜咕噜猛灌了一大口奶茶,看着姜寒栖带着笑意的眼眸,脑中组织起了第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