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是个严格把妇女撑起半边天贯彻到底的女人,阿爷常年与她分隔两地,是阿婆家里家外一把抓。
刘玲还有印象,小时候有段时间总是有人上门闹事,拿她早逝的母亲说嘴。
是阿婆带着她,拿着母亲周媛那些年寄回来的书信,上了警察局,字字铿锵地讨公道,说到动情处,不仅阿婆,街坊邻居都跟着抹泪。
自那以后她从外头孩子堆里嘲笑的没娘养的娃,变成了烈士后裔。
是阿婆教她要永远昂着头,挺胸做人,因为她的母亲,是英雄母亲。
可现在,阿婆走了,连自己墓碑上写什么都做不了主。
尽管她早有言语留下,然而舅爷……
刘玲对阿婆和大舅的心结不甚清楚,只知道和阿爷有关系。
阿爷是最早的一批党员,建国后就去了西北,支援边疆。
听说年轻时候就受过伤没养好,年纪大了更是一堆病,不到五十就去了。
阿婆则长年住在保定老家,至于大舅,那时候在北京上学。
打刘玲有记忆,她就没见过阿爷,至于大舅更是不怎么回家。就是节假日,宁愿坐几天几夜的绿皮车,也不回来看阿婆。
阿婆好像也知道自己不受儿子待见,轻易不过问他的事情。儿媳妇也只是要结婚了被带回来看过一眼,之后再无交集。
“你舅舅啊,这是心里还怨老姐姐呢……”
银发老人叹了口气,对刘玲说道,“丫头,陪我去给你另一个外公上柱香吧……”
敏敏在旁一直竖着耳朵,听了这话,惊的瞳孔地震。
刘玲却并不惊讶,她对此早有了解,倒不那么意外。
那张照片就放在床头柜,看见的,又何止敏敏一个人呢?
不同的是,她看见的,更为清晰。
离阿婆不是很远的地方,墓碑已经脱落了很多,字迹也变得不甚明显。
夜幕低垂,敏敏眯着眼睛费力辨别,“刘……刘什么……”
“刘来喜!”
“刘来喜!”
一老一年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同时接话,山高林静,风吹过树叶,沙沙过后,有回声飘荡。
“刘来喜~”
“来喜~”
“来喜~”
仿佛有人在低低地轻和,唤着这被人遗忘太久的名儿。
刘玲和身侧的老人相视一笑,敏敏伸出藏在袖子里的手,试探着外头的温度,方才那阵风,好像暖和多了。
银发老人,不,叫她连翘吧。
她这一生都未曾婚嫁,当年因为工作离开北京城后,此后多年辗转各地,直到建国后,毛老先生去了,才承担家业并努力振兴。
六十年代她赶了把时髦去了美国,把回春堂开在了唐人街。兜兜转转,她再也没有见过两个师兄。
连翘工作的那几年曾收到过大师兄的消息,等能脱的开身去寻的时候,时代浪潮迭起,她不得不先行离开。
后来也托付过招娣于国内继续帮忙打听大师兄的消息,然而却一无所获。
毕竟那几年想要找到故人,真的太难了。
前几年倒是有个什么香港的商人说要跟自己当面洽谈合作,连翘看了资料以后拒绝了,她这一生已经足够传奇,不需要再给外人增添谈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