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石道不平,积了雨水,段扬没有注意一脚踩在积水上,水花四溅落在他的鞋面裤脚上,他低头看了眼忽然心念电转,猛地扭头望向身后远处的山峰,停下脚步。
远山青峰笼罩在雨雾当中,段扬本来就在人群末尾,等前面人走远,他忽然钻进小道旁湿淋淋的密林中。
林中水花四溅,段扬知道自己这个猜测,或许应该叫感觉,很不靠谱,但他就是想去求证一下。
段扬跑到那峭壁下时,整个后山已经笼罩一片无望的黑暗中,只有雨水噼啪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抬头仰望笔直插入雨云的峭壁,段扬抹了把落在脸上的雨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转身打道回府,这乌漆嘛黑还下着雨他爬上去至少要花大半个时辰。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几步,段扬扒开树丛折回来,闷不吭声地抓着峭壁往上爬。
狂风骤雨打在身上,他紧紧扣着崖壁抬头望着上方,稳稳地往上爬。
脚踩峰顶时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贴在脸上的头发蜿蜒流下。
抬头看到真在独自坐在峰顶的身影,他的心瞬间仿佛被紧紧拽住,那感觉说不上疼痛,却让人一时呼吸困难。
峰顶风大又冷,他起身走过去半跪在沈司白身后,轻声说:“师弟,与我一块回去吧。”
沈司白的脸隐藏在夜色中,段扬看不清也不忍看,抬起手放在他肩上,入手的冰凉让人心惊以及明显的骨骼突出,段扬眼眶一热。
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这两日是怎么过的?
“师弟你昏睡那么长时间才刚醒来,在这淋一夜雨,身体会受不住。”
段扬等了会等不到沈司白开口,感到无力,前额抵在他脑后湿透的头发上,难受地说:“你还有你父亲有沈家…”就算所有人都没有了,“还有我,跟我回去吧……”
黑暗中沈司白缓缓闭上眼,泪水与雨水一同自冰凉的脸上无声流下。
“我长姐还在。”
这个自欺欺人的哽咽声沙哑让段扬垂下眼眸。
书中沈司白哭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要让这样一个人哭,那真是伤心到了极致。
浩渺天迹下的孤峰顶上,四面八方而来的狂风夹着寒雨向他们灌来。
段扬忽然想明白了,与其苟且一生,不如纵情顺心而为。
“师弟,我那清净,你不嫌弃去我那歇一夜也行。”
他那边少有人去,也没有挂白。
沈司白呆坐了会大概是不想自己陪他淋一夜雨,起身随他一起下山,只是夜太晚雨太大他们只能先找个山洞过夜。
后山中经常有弟子静修,所以洞中常备有干草与柴火。
段扬添了把柴火,将架起来烘烤的湿衣翻了一面,靠着干燥的石壁坐下,沈司白只穿了白色的里衣侧身躺在干草堆上,已经睡着了。
他肌肤几乎透明,通红的火光印在脸上才让面色好看些,他微微蜷起身双手放在身前,看着温软无害,没有平常老成孤傲的模样,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他以为以沈司白的个性应该是规规矩矩地平躺睡觉,至少不是这么个可怜兮兮容易勾人怜惜的姿势。
到底还是个孩子,段扬摇了摇头。
洞外黑漆漆雨声沥沥,偶尔有风灌入洞中,段扬把柴火拨拢,起身看衣服烤得怎么样,烤干的衣服很暖和,段扬拿来给沈司白盖上。
顺手摸了摸沈司白身上,他的身体已经不像在山上那样冰冷,是温热柔软的,段扬把衣服给他盖好,此时的沈司白毫无防备,悲伤的神色像是露出自己伤口的幼兽,仿佛求人抚摸怜爱和疼惜。
段扬蹲着盯了这张脸好久,起身回到刚坐的位置。
他似乎有些明白那位老乡怎么突然就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