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难得睡的这么沉。 一觉醒来便已是清晨,窗外依稀传来几声鸟雀鸣声。她单手支床,有些费力的坐起身子,双眼迷成一条缝,迎着从窗户缝隙中斜射而入的阳光望去。 也不知昨晚莫宁是何时走的,苏漾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涨,头晕的厉害,简单洗漱后,这种头晕脑胀之感仍旧未见好转,只得老老实实坐在桌旁,想等头痛好一些后,再去寻莫将军致谢。 该如何谢呢,单单一句话又闲的有些太过单薄。她望着桌上茶具,正冥思苦想不得解时,忽然听见有人叩门。 “阿漾姐?”门外姑娘声音甜美,脆生生唤她。 将军府中会这般称呼自己的女子,应是只有莫宁的妹妹。苏漾连忙起身,刚一开门,便见门外立着位俏生生的姑娘,着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扎着双髻,此时正眯着一双月牙儿般的眼睛冲自己明媚一笑。 “我听兄长说过,阿漾姐因为家中出了些事,所以需要在将军府中躲上一段时间。”姑娘一把抱住苏漾胳膊,笑眯了眼,“家里总算是有人同我作伴了。” 早在上世苏漾便知晓,莫宁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个亲妹妹。兄妹之间感情极好,相互扶持数十年。 其妹名为莫凝,性子极为直爽活泼,十分惹人喜爱。 “早些便听莫将军提过,说凝儿你模样可人,性子惹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苏漾拉她坐下,“凝儿这么早来,想必也是无聊了。” 莫凝撅了噘嘴,“可不是,兄长本来说好今日要陪我。结果一大早又没了人影。下人们说是去买什么东西...他买东西都不带上我一起!” 苏漾噗嗤一笑,“外面不安宁,莫将军也是为凝儿好。” 莫凝显然并不十分信服这个理由,但也不再委屈,只睁了一双灵动大眼盯着苏漾,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阿漾姐,凝儿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什么不当问的。” “昨夜我睡不着,便在窗外发呆看月亮。无意间看见我哥拉着阿漾姐进了屋...”她仔细打量着苏漾神情,见并无异常,便继续道:“想来也没什么,应是昨晚路太黑,我哥他担心阿漾姐会出意外,才送回了屋。” 苏漾应道:“确是如此。” “我哥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莫说别人的屋里,他在我的屋里都没待过那么久。一向都是有事便说,无事便走。”她挑眉,狡诈一笑,“阿漾姐可否告诉我,昨日我哥都在屋里做了些什么呀?” 苏漾愣住片刻,旋即笑出了声,“凝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许是我误会了。”她撇了撇嘴,极为小声的嘟囔了句。“但我还是希望不是误会。” 真不是自己操心,从小到大,莫凝从未见到过自己这兄长的目光在哪个女子身上停留超过五刻种,从来都是一掠而过神色冷淡,仿佛无情无欲般。 父亲母亲去的早,家里又只剩下自己和兄长两个人,兄长也不关注自身的终身大事,这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自己这个做妹妹的身上。莫凝也有很认真的替兄长物色过,奈何不是她挑剔,就是兄长不放心上,凉了不知多少桩。 却不想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现成嫂子如今竟是被送上门了。 也猜不出这小姑娘在想什么,苏漾嗔了她眼,“昨夜是我眼睛肿的厉害,莫将军于心不忍,这才留下来帮我。” “原是如此!”莫凝恍然大悟,“我哥居然还会照顾人呀?” “莫将军看起来似是冷冰冰,其实心里还是软的。” “我做他妹妹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他心里是软的。”莫凝挑了挑眉,玩笑道。 看来这对兄妹情意深厚是不假,但看模样更像是对欢喜冤家。苏漾点了点她额头,见姑娘眨巴着眼睛看自己,二人相视一笑。 苏漾忽然记起什么。 “对了,凝儿可否知道你兄长都喜欢些什么?”她敛眸颔首,有些不好意思,“前些日子莫将军帮了我苏家许多忙,又许我在将军府藏身。滴水之恩本当涌泉相报,但现在境况有限,我也只能做些小事。虽然这点回报不甚起眼,但终归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我哥啊?”苏凝眼珠子一转,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两个后,又分给苏漾一半,“我哥他柴米不进油盐不吃,又□□寡淡,吃喝嫖赌哪样都不沾,说来,好像还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苏漾啊了声,“凝儿再好好想想。” 莫凝点了点头,专注神情仔细思索了好半晌,忽然嘴角一挑,露出个颇为神秘的笑容。 以为是她想出来主意了,苏漾连忙问,“凝儿可是想起来了?” “我哥终归还是人,总是要有需求的。”她眨了眨眼,凑近苏漾,一手捡起一粒瓜子,“我这位兄长啊,平日里早出晚归,在战场上冲锋杀敌,少有人陪。平日里也是自己一个人看看书,写写字,生活寡然无趣的很!” 所以呢?苏漾有些不知所以然。 “我这个做妹妹的,平日里也只会给他添乱,想要和他坐下闲聊,也不知聊些什么。”莫凝摇了摇头,沉沉叹了口气,“可怜我这兄长,连个作陪的人都没有。那些下人偶尔也喜欢偷懒,端茶研磨,时而都要我哥自己来...” 言至此处,苏漾似是明白了些。 便听莫凝又道:“我觉得,阿漾姐若当真想要报答,也不需要刻意去送些什么。只需要平日里替我哥研磨铺纸,待他回来时,为他添杯热茶,闲来无事时,再同他聊上几句有的没的,替他解闷,应是再好不过的。” 一边说着,莫凝眼神也跟着一同不老实的打量着苏漾,见她咬着嘴唇,清澈眼瞳里眸光一闪而过,也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像是在犹豫,又像是不安。 带苏漾尚在犹豫时,门外突然跑进一个下人,“小姐,莫将军回来了。” “诶,正是好时候!”莫凝连忙起身,拉起还在不知所措的苏漾,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晓阿漾姐你人美心善,若是放着恩情不报,心里定是会憋屈的。不如便听我的话,反正也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我哥他不会介意的!” 说完也不管苏漾回应什么,莫凝叫来那个下人,“快,带阿漾姐去见我哥!” 苏漾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已被莫凝半推半搡出了门。 莫凝在身后望着,等到苏漾确是答应之后,方才松了口气,欣然展眉。 依她对自己兄长的了解,这次定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嫂子入门,指日可待。 ...... 莫将军亲自去街市,在将军府中上上下下的眼里,无可厚非是件奇迹。 于是当这位莫将军自街市归府时,整座府邸都在打探,猜想能让莫宁亲自动身去买的该是何方宝物。奈何这位莫将军去时行色匆匆,来时亦是如此,双手空空,竟是什么也没带回来。 一回府,便径直走向书房,面色沉重,半句话也未有多讲。 莫宁本不必如此赶时间的。 他推门迈入,目光瞥见角落处默然立着个人,便招了招手,“过来罢,说说,你又捉到了什么人?” 那人几步跨来,规矩行礼。“回莫将军,属下在捉拿刺客的过程中无意间救下一名小贩,似是被丞相大人扣下的。” “一名小贩,有何处值得王坞扣下?”他转着酒盏,眼底冰寒中闪过一丝饶有趣味,“那小贩都知道些什么?” 那人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坊间流言,说苏家那位已故的二姑娘曾受过丞相大人胁迫,苏家二姑娘的死,恐是同那丞相大人脱不了干系....” 便听得一声极为清脆的噼啪声,酒盏被他摔在桌上,莫宁冷冷道:“不过是个小贩,倒是嘴碎的紧,宁国公的女儿也是他能随意议论的?” 那人将头埋的更深了些,不敢出声。 “不过想来,王坞要将他扣下,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莫宁抬眼,目光略带思索。“那小贩可有放走?” “还没有。” “可以。”莫宁挑眉,“待你回去后告诉他,阿漾受欺辱的事,我不许他再多提半个字。之前的零星碎嘴,我也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他将阿漾自尽的一切相关烂肚子里,并且将丞相仗势欺人,莫名将他带走的事情多说几句,我便可以少追究些。” 那人恭敬应了声,“是。” 莫宁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待到这厅堂中只剩他独自一人时,莫宁眉眼间却又逐渐覆上寒霜,眸色暗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少女的一声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