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浊不解其意,花如何低声轻吟:“凤求凰共舞,剑出武林惊。雏羽初盈翼,仙名尚愧英。云诗倾我愿,如梦诉衷情。天地虽缘尽,何能损此盟?”
许清浊挠了挠头,问道:“这是什么诗?”花如何摇头道:“不是诗,是我俩为了凑趣,联的句子。”许清浊不懂什么是联句作对,问道:“这、这句子说的是什么?”
花如何道:“说的是我和他。人们称他是‘凤雏’,唤我作‘剑仙’,当年我俩不打不相识,携手江湖,形影不离。那一日,也是在舟船上,我与他联句凑趣,实则互诉情愫。”
许清浊哦了一声,似懂非懂。花如何猛地一醒,暗想:“我和这孩子说这些干嘛?”脸上泛红,不再说话。许清浊奇道:“后来呢?姊姊你怎么不说了?”
花如何道:“没什么。不过是藏头的联句罢了,我说一联,他接一联,接完了,我再接着。”许清浊听她解释,这才明白了几分,笑道:“藏头?姊姊,什么叫藏头啊?”
花如何听他问得天真,胸中愁绪稍减,道:“每句的首字连起来,藏着一层意思,就叫藏头。”顿了一顿,叹道:“凤雏云天,剑仙如何。这联句藏着我和他的名字称号,小兄弟,他真名叫做舒云天。”
她说完这句,目光移向河波山景,不再言语。许清浊终于得知那乞丐姓名、外号,默默牢记在心,见花如何似乎心事重重,不敢多扰,于是轻声告退,回到舟舱之中。
他独自打了会儿坐,半晌想起一事,问那老艄公道:“老人家,这舟儿是去往哪里?”那老艄公道:“仙姑只令老儿行往濮州黄河渡,想在晌午前便可到了。”
许清浊多日赶路,略知当地州县方位,心想:“啊,离洛阳越来越远了。”不明前路如何,有些怅然若失。但段升曾叮嘱他在俞府生活得万事小心,以免遭人欺负,他一直心存芥蒂,实是不愿往那骇人的去处,远离洛阳倒也心安。
他敲定主意,该何去何从,要等恩公醒了,再征求其意见。然而一直到了晌午,舒云天都未醒来,小舟泊在濮州渡口,许清浊趁着停船,上岸解手,回来时听有人喊叫:“小姐!小姐!咱们可等到你了!”
只见两个白衣丫鬟提裙奔到花如何面前,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花如何并无心多听,把手一招,道:“你们找两个轿夫,抬着他去最近的客栈,洗浴换衣。”
那两个丫鬟一瞧舒云天,掩鼻道:“哎呀,小姐,你怎么带了个又脏又臭的叫花子一同乘船,这不是……”猛觉花如何神情甚冷,不敢再说。一个丫鬟自去街头寻轿夫,另一个在渡口呼了几声,一只大船靠向岸边。
那船身五丈余长,高低两层,满雕图案,舱门立柱,檐下垂灯,本该是一座豪华的画舫,但此时船舱和侧板都覆上一层纯白的轻纱,似乎有意掩饰,以免张扬。
许清浊看到船身侧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花”字,才知这是花如何的家船,心想:“原来这位姊姊,也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难怪她的丫鬟们不喜恩公脏污。”
花如何冲那船上的船夫点了点头,示意他在渡口等候,见丫鬟也引来了轿夫,当下令他们抬起舒云天,一行人往城中的客栈而去。一到客栈,丫鬟们喊伙计开房取桶,烧水备巾,抬着舒云天去洗浴了。
花如何听到许清浊肚子咕咕直叫,忍不住微笑,叫了些酒菜上来,与他同桌共食。许清浊大喜,见菜肴丰盛,左夹一筷子,右伸一汤勺,吃得大快朵颐。花如何一手执酒壶,一手握杯,自斟自饮,顷时便喝了十七八杯。
许清浊暗暗惊奇,说道:“姊姊,你怎么不吃菜?”花如何微微一笑,道:“你吃罢,不必管我。”忽听楼上房中哗啦水响,人声起伏,过了好久才平息。
许清浊叹道:“想是恩公醒了,发现自个儿在客店里,忍不住大发脾气。”花如何奇道:“为什么发脾气?”许清浊便把二人逃命途中舒云天执意不肯住店的事说了。
花如何听了,心中难过,暗想:“他武功废了,在江湖上没少给人欺负,性情竟变得这么乖僻。”伤心之际,一个丫鬟捧着几套衣物跑进来,向她道:“小姐,给那叫花……那人换的衣服买来了。”
花如何道:“你送上去吧。”那丫鬟一迟疑,揭开上面的衣裤,底下露出一套洁白的衣裙,又道:“小姐,你身上也有、有点脏了,我替你叫一间房,你也去换了一身新衣裳吧。”
花如何低头一瞧,自己白衣上不少黑污,却是因舒云天贴身枕了一宿,给弄脏了数处。她嗯了一声,随那丫鬟一起上了楼,自去隔壁的房里,换上了干净的白裙。
推门一看,几个伙计已抬着水桶下楼,花如何心念稍动,进了舒云天的房里,只见他换上一身蓝袍,闭目坐在台边,一个丫鬟正替其梳头绾发。花如何走到跟前,挥手道:“你去吧。”那丫鬟低首告退,轻轻将门带上。
花如何往他身边坐下,用梳子绳巾替他将一头长发束好,又从台上拿起柄小剃刀,帮他把满面胡须剃去,突然轻叹一声,道:“云天,你真的憔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