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天传她了一套“雁形掌”。这武功着实浅薄,不过莫忘竹于武理不通,教招之前,还得先解释什么叫招式,步法怎么扎等等,因此十日才教完一路掌法。
过去舒云天未教授武功时,莫忘竹还常与他说笑,可一教起武功来,舒云天面严色厉,毫不懈怠。有时一整日下来,莫忘竹也没跟他说上一句武功之外的话,但想到每日能与他共度,心中已十分满足。
“雁形掌”传完,舒云天又欲传“碎冰拳”,莫忘竹却深感无聊,老大不肯。舒云天道:“那我教你‘滑雪谣’好了。”莫忘竹笑道:“那是什么?唱曲儿吗?”
舒云天道:“不是,是我秦岭派的轻功法门……”环视四周,又摇头道:“不成。”却是屋子不大,在此狭窄之处,怎么教得了轻功。
秦岭山脉长年覆雪,当地人擅于滑雪,秦岭派高手将滑雪之法融于武学,口诀编作歌谣而传后世,是故称为“滑雪谣”。这门轻功在武林中大大有名,但若要习练,须得在宽敞地方,一般门派的练武场怕也不够大小,更别说于民居之中了。
舒云天教不成轻功,问道:“你不爱拳脚,那喜欢什么兵刃?我教你。”莫忘竹一怔,道:“兵刃?我离家而出,带着一根竹棒防身,但张差来抓我的时候弄丢了。”
舒云天心想:“你乱挥几下竹棒,竟能将张差重伤,吓得他杯子都拿不稳,倒也算是天下奇闻。”点头道:“好,我教你棒法。”令莫忘竹去街上买根晾衣杆,回来从中掰断,变作两根竹棒。
他所知棒法虽多,但均觉威力不足,便将一路秦岭派“七十二峪剑法”稍作变化,转为棒法传了她。这门棒法极为繁复,连绵不绝,舒云天知莫忘竹内力沛然,最是适合此功,一旦练成,威力无穷。
舒云天以上乘棒法倾力相传,自是歉疚对方专情于己,自己却无法回应,故而想用武功弥补。可莫忘竹嫌招式太多太难,不肯好好练习,又觉舒云天传功虽然殷勤,平日待自己却愈发冷漠,心下莫名难受,渐渐不去找他了。
转眼几日,莫忘竹都没来学棒,舒云天隔窗而望,只见她淡淡倩影,倚案捧卷,不知在读何书。舒云天忍不住叫道:“你不想学武功了吗?”莫忘竹一惊,慌忙合上书卷,满脸通红地瞪了他一眼。
舒云天在房中等了片刻,莫忘竹提着竹棒,敲门而入。两人拆解棒法,约莫半个时辰,舒云天皱眉道:“你这是使得什么?不对!都不对!”
舒云天生平嗜武,内功尽失后乐趣大减,这段日子推演棒法,授之与人,实是颇为自娱。但见莫忘竹心不在焉,将自己精心研创的武功施展得面目全非,不由出言指责。
莫忘竹深觉委屈,一言不发,舒云天轻声叹道:“罢了,你毕竟不是她……武功练不好,我不该责怪你。”他这话一出,想到了花如何,面上更现伤感。
莫忘竹心中没来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竹棒一撇,转身跑回了自己屋子。舒云天痴想花如何,竟全没留意,等回过神来,不见了人,才去屋对面问询。
莫忘竹只是不理,舒云天立门许久,无可奈何,将她的竹棒从窗隙间送了进去。次日舒云天又没等到她来,反去隔壁查看,进屋见空荡荡的,暗想:“她又去皇宫打探消息了吗?”
看地上洒落了一堆书,俯身打量,都是些诗集文选,知是她不愿学棒,无事可做买来消遣的。舒云天从小习武,论文事,顶多算是识字。但与花如何相识后,因花如何家学渊源,颇好文雅,教了他不少。
他学到后来,虽未能作诗作赋,也勉强可与人联诗为乐,只不过遣词造句,皆十分庸俗,花如何时常取笑。是时民风开放,坊间多传风月词,莫忘竹买回的诗集,亦不乏文士买醉后,放浪形骸之作。
舒云天捡起几本,随意翻阅,瞧多是男欢女爱、离别思恋的诉情诗,心下怅然不已。忽读到唐伯虎的《花月吟》,见全诗换韵数回,却句句有花、月二字,旖旎非凡,堪为诗文中一绝。
他读着读着,只觉每一个花字都变作了花如何,读到诗末,终于想起花如何亦吟诵过此诗。回忆纷沓而至,胸中一阵子甜蜜,一阵子剧痛,实是交连难分。
他扔下诗集,暗想这些文字以后再也别碰,猛地嗅到一股异香,脑袋发晕,顿时不省人事。迷糊之间,听一人说道:“张差说的就是他?他就是武凤雏舒云天?”
又有另一人道:“张差说武凤雏内功尽失,这人体内无半点内力,多半便是舒云天了。”先前那人笑道:“天下间身无内力的多的去了,你又怎么知道他是武凤雏?再说,张差说的未必是真,武凤雏岂能那么容易内功全废?”
之前的人则道:“张差是福王的人,不会骗咱们。”另一人道:“嗯,说的也是。”隔了一阵,忽道:“周坛主,你我本有多年交情,为这事争执不下,闹得数度不欢,如今既有了办法,不须我俩赴险,我姓秦的给你赔不是了。”
舒云天暗想:“什甚周坛主?姓秦的?这是哪里?跟张差有何关系?”勉强睁开眼,眼前仍是漆黑,原来双眼被蒙了一条黑巾,手足欲动也是不能,方知身上多处遭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