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能说出这句话来也是犹豫了好久,杜妈妈一直是夫人身边亲近的人,若是能和她搭上关系,也就能向夫人表忠心了,可现在杜妈妈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把她给堵了回来,其他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杜妈妈的儿子现在才十一岁,若是做她的媳妇尔雅的年纪太大了些,还要等上好几年,杜妈妈这就是拒绝了。 尔雅毫不意外,杜妈妈是夫人的心腹,是不可能有一点点让夫人不舒服的事情的。 尔雅只得装作害羞的样子抱怨了杜妈妈几句,送杜妈妈出了院门,目送杜妈妈的背影转过假山看不见才回了院子。 尔雅能成为二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除了在二少爷身边伺候的日子久之外,还因为她是顾家老夫人赏的,自然就比其他丫鬟更有几分脸面。 可现在坏就坏在她是老夫人赏的,太太一直不得老夫人的喜欢,老夫人在府中常常打压她,夫人才带着儿女回了祖宅,没了老太太撑腰他们自然便只能任由太太摆布了。 尔雅叹了口气,她只是个丫鬟,主子高兴给她脸面便是她的福气,主子一个不高兴也能提脚就把她给卖了,就和同为大丫鬟的灼桃一样,想起下落不明的灼桃尔雅的心情更差了。 回了院子,朝露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绣花,朝露的绣活好,院中二少爷穿戴多半出自她的手,她也只管做活对院中其他的人事毫不在意,和院子诸人关系都是平平,尔雅虽然比起其他人和她接触的得多些,但关系也很一般。 尔雅自认在府里丫鬟里面自己长得不错,以前还有一个鲜妍明媚的灼桃在身边立着,可现在发现朝露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微低着头全神贯注的绣着花,就像以前她在夫人房里看到过的一副仕女图,美的让人呼吸都放缓了。 这样的人儿也是一个可怜的,尔雅隐约听说过朝露家里原本也是官宦之家,只是后来获了罪,家中败落之后沦为奴婢,经历人生中这样的大变故,也难为她会这般了。 从官家小姐变成一个卑贱的丫鬟,还是那种几辈子都销不去的官奴,比他们这些家生子还要可怜,家生子还可以蒙恩放出去,可官奴就不用想了。 朝露在这个院里一向独来独往,不高兴的时候连少爷都不理,少爷也不会责怪她。 更重要的是朝露念过书习过字,书房里都是她在伺候,比起他们更厉害些。 今天尔雅想找个人陪着说说话,虽然朝露算不上一个好聊天对象,但聊胜于无吧。 尔雅道,“朝露,太阳都快下山了,活计明天再做也是不迟,小心把眼睛熬坏了。” 朝露头也不抬,“还有一会就好了,姐姐不用管我。” 尔雅见她手上动作不断,也不敢再打搅她,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想起自己的心事来,灼桃看样子是回不来了,而杜妈妈也是不会理会自己的。 自己的年纪也快到了,不若什么时候趁着夫人心情好求一个归属,以前她也曾经想过等二少爷再大些,说不定自己还能有些造化,但夫人的意思是容不下一个外人的,只得做其他的打算了。 朝露手上的线用完了,抬头见尔雅还在有些诧异,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尔雅回过神来,打量了下朝露手上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荷包,上面绣了精细的花鸟图,和平时的花样子大不相同,夸道,“妹妹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这花样又别致又不俗,二少爷肯定喜欢。” 朝露抿嘴一笑并不搭言,熟练的换着丝线,接着做手上的荷包,可尔雅的话还是落到她耳朵里了。 “林妈妈说带灼桃走的不是家里常来往的婆子,你说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灼桃不是生病被接出去……”朝露话没完就住了嘴,微微睁大了一双杏眼,这可不是在京城,灼桃哪里来的家。 再说二少爷不在家,根本不用回避,灼桃是被发卖了吧! “二少爷待她一向要好,若是二少爷知道了会不会去把他找回来?” 朝露沉默了下,摇了摇头,“夫人把二少爷当成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我们在少爷年前说这些,不会饶过我们的。” 朝露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来,脸色看着不太好,紧抿着唇。 尔雅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二少爷是夫人的儿子,难道还要儿子去违背母亲的话吗,更何况还只是为了一个丫鬟? “只是和她姐妹一场,一起到这个院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尔雅道。 “有缘总会想见的。”朝露觉得他们两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谁也没有拆穿谁,又说了几句尔雅起身回了屋。 朝露想起几年前的事情来,那段经历她特意淡忘了,可现在回想起来自然手心冰凉,那种命运被人掌握的感觉太难受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以前锦衣玉食珠围翠绕又如何,到了那个地步基本的尊严都成问题,甚至是连求死都是不行的,有的是办法让你求死不能,而且人总会想方设法的活着。 朝露想起家里还有几个姐妹,不知她们流落到了何方,可也有她这般幸运? 杜妈妈回了正院,顾夫人正和一个丫鬟对账本,抬头见她进来招手让她过去示意她坐着说话,又对丫鬟说,“你先下去吧。” 杜妈妈侧身坐在凳子上,一边向顾夫人回话,“我去看了,二少爷院子里都收拾好了,色色都很齐整。” “沛儿好不容易才回来,让他好生歇歇。”顾夫人提起儿子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二少爷念书也忒辛苦了些,就是奴婢看着也心疼,更何况夫人,这里毕竟比不上京城。” “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中人,乡下地方虽然条件差了些,可少了人作梗,我儿也好安心读书。”顾夫人何尝不心疼自家儿子,可她也没有办法。 “夫人说的极是。”杜妈妈深以为然,又笑道,“今日尔雅那丫头还想认我做干娘,多半是怕夫人把她也卖了。” “我总要留个人做做样子,不然又会有人嚼舌根说我不敬老太太,留她一段日子再说。”顾夫人嘴角的笑渐渐变冷,“我这杀鸡儆猴虽然老套,但好歹是把猴个吓到了。” 杜妈妈连连点头,“看现在还有谁给她们他们撑腰。” 顾夫人虽然气顺了点,但却觉得自己这些年在顾家过得颇不愉快,还要拿丫鬟来解气。 若不是还有一双儿女,她早就和这顾家一刀两断了,哪怕是回家守着孤灯也强过困在这了无生趣的老宅。 杜妈妈见自家夫人这个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便安慰道,“夫人守得云开见月明,等二少爷中了功名,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个家里到最后还不是夫人说了算,拿起子小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这些天我也看开了,由着他们去吧,我也不白费那个心了,只管好我这一亩三分地,他们要死要活与我何干?我们只管乐一天是一天。”顾夫人叹了口气。 她这些年与人置气的时候太多,现在这段时间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回了祖宅,方才有了新的了悟。 “夫人看什么都看得清楚。” “看清楚是看清楚,可该是沛之的就是沛之的,我这做娘的自然要帮他守好了。”顾夫人的眼中好像有一小簇火焰在燃烧。 “京里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杜妈妈冷笑道。 “以为得了老太太欢心就万事大吉了,哼,只可惜老太太现在是没了牙的老虎,这些年我受的气通通要他们还回来。”顾夫人说到后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夫人息怒。”杜妈妈忙劝道。 夫人嫁到顾家来受了太多委屈,婆婆抓着家里管家权利不放手,家里还有一个受宠的二房,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庶长子,几个天天争风吃醋的妾室,顾家就是个坏透了的苹果,外面看着好看,刨开看连心都是黑色的。 幸好夫人还有一个可靠的娘家愿意为她撑腰,二少爷也长大了,终于熬出来了。 顾夫人又轻声吩咐了几句让准备些沛之喜欢吃的,杜妈妈连连点头,两人商量了半天,到了晚上顾夫人的心情都极好,还把三小姐叫了来。 三小姐最喜欢自家二哥,早就盼着二哥回来,期待二哥会给她带些什么新鲜玩意。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到了晚上三小姐甚至还撒娇要个母亲一起睡,顾夫人想了想依了,府里就他们两个人,女儿难得孩子气的撒娇让顾夫人爱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