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看着她,那双黝黑的眼瞳里,氲着一层淡淡的忧伤,这可奇怪,他从来冷静沉默,溪风第一次从他眼瞳里,这么明显的情绪。
就像那年,她走在村口,回头一看,从娘亲眼中看到的泪光。
溪风仰着小脸,不由问:“飞檐,你……”
他拿走溪风手上的扫把,低着头,一声不吭,开始扫地。
溪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力气很大,扫起地来,比溪风干净利落得多,没一会儿,就把这些雪都扫到甬道两边去,他呼吸沉重,忽的,还咳了咳。
溪风有点担忧:“你等等,我给你弄点喝的。”
只是,她端热水出来时,却不见飞檐,只有立在柱子下的扫帚。
溪风也不怕冷了,她挨着柱子,慢慢坐下来。
飞檐本来也是钟元院的人,是按老祖宗的意思,三年多前到世子爷身边,而如今,王氏在清理钟元院的人,他大概,也会被赶出侯府。
她突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她还给他做了一对护腕,就算会分别,那也要给他。
她冲回屋里拿护腕,沿着小路跑过去,然而直跑到钟翠园门口,都没看到飞檐的身影,她吸了一口冷冽的风,喘着气,紧紧捏着手上的护腕。
这片冰天雪地里,安静过头了。
飞檐早就走了。
却在下一刻,她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
她心里一喜,忙回头,可惜不是飞檐,而是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世子爷,溪风立刻低下头,福身:“世子爷。”
秦浚有些惊诧。
他记得,这个丫鬟是救了他的溪风。
溪风眉目昳丽,眸中灵动如星亮,让人心不禁跟随着她的欢喜而雀跃,可是,她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收敛所有情绪,立刻低下头。
不知道她想看到谁,又怎会满脸的喜意。
钟元院走了许多人,溪风还在,让秦浚又有点惊喜:“你还在钟翠园?”说完这句,他意识到,留在钟翠园对这些下人而言,也不算好事,自言自语,“也是,钟翠园还需要别人打理。”
溪风没有应话。
他又问溪风:“你有看到飞檐吗?”
溪风摇摇头。
他见她穿得单薄,白皙的鼻尖冻得微红,心底生出疼惜,解开自己的披风,上前披在溪风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溪风猛地后退一步:“世子爷折煞奴婢了。”
秦浚没有别的意思,他才十多岁,根本没想到情爱的层面去,只知道他周边的丫鬟,都喜欢他对她们好。
他只是想对溪风好点,却被溪风明晃晃拒绝。
小世子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精致的眉眼之间,难掩尴尬。
不过溪风下一句话,倒是解了他的围:“世子爷若是因此吹了风,是奴婢的过错。”
秦浚“唔”了声,收回手,重新将披风披在身上,说:“我先走了。”
溪风行礼,目视秦浚离开钟翠园,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住所。
她心脏像垂着个千斤坠,飞檐的不告而别,可能说明,他们到底是缺了点缘分。
可还是,有点不甘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唇畔凝结的水雾,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转眼到了月底,钟翠园很安静。
往年过年时,老祖宗会带着一干孙女和世子爷来钟翠园走走看看,那也是钟翠园一年最热闹的时候,然而今年,没有侯夫人下令,她们断是不敢随便出钟翠园的。
要不是侯府上下都有赏,溪风和烟雨甚至忘了那种热乎。
翻了年,到元宵节那天,溪风本想和往常一样起来,脚刚踩到地板,却一阵天旋地转,浑身乏力。
她染上风寒。
溪风向来不生病,但一病如山倒,烟雨急得嘴上起燎泡,问府医要了药,可灌下几回汤药,溪风的病还是不见好。
她倒还有气力安慰烟雨:“没事,我快好了。”
烟雨泪眼汪汪的:“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到正月十八这天,溪风烧糊涂了,转醒时,她头上正兜着一件绒绒的披风,趴在一个人宽阔的背上,那人正稳稳当当地带着她疾走。
她侧过头,垂下眼帘,映入目中的,是飞檐的侧脸。
一粒粒的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却看得人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