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之前所说的小磨难,杨银本人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自己和官府暗地里的斗争,是她赢了——因为她终于等到了敲锣打鼓过来欢畅的人了,杨银嘴角勾着笑,从窗口挪回了桌前坐下。 恩,作为一个女子,还是个乡试解元。 她想装个逼。 男子和女子到底还是不一样,因为自己的身份,杨银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个围帽,眼前的白纱将她整个脸遮的严严实实的,伸手递了赏钱过去。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 杨银说道,声音清脆泠雅、格外好听,她付完了赏钱转头一看,见店小二和掌柜的都笑嘻嘻的看着她,甚至老板还给她免了这几日的房租。 杨银自然是道了谢,然后该付的钱还是要付。 本就是女子,话题多的很,若是因为这件事儿贪了便宜,日后说起来怎么洗都洗不掉这个名头,那到时候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若说中了魁首的举子名为解元,一般都是要请在座各位吃顿喝顿的,这并不是必要条件,但人好心情的时候难免大方,时间久了,也就成了隐形惯例。 但杨银觉得,自己没必要浪费钱在这群明显对她露出不屑和鄙夷目光的举子身上。 干啥呀,浪费这个钱还不如给杨子清和杨琨买点好东西呢,这钱起码花起来不亏得慌!又不是非亲非故的,她心情好了请了就请了,这群明显不会感恩的,她做什么去浪费这个银子?! 杨银转身就上了楼。 与此同时,自家妹妹成了乡试解元的消息,也一并传到了乡下,道喜的人一路吹笙打鼓的到了杨家门口,在一众人疑惑的眼神里报了喜:“恭喜恭喜啊!杨哥儿,你家妹子中了!” 和杨银想的一样,杨子清也觉得自家妹妹得个举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多谢先生前来告知,不知我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那人喝光了碗中的茶水,连连摆手,“你呀你呀就是急性子,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家妹子啊,得了解元呢!” “咣当——”正要去添水的杨子清一下子没拿稳,手中的壶落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 乡试在秋天,故称作是秋闱。 而科举,自古以来,有四宴。 鹿鸣宴、琼林宴、鹰扬宴和会武宴。 鹿鸣宴是为新科举子而设的宴会,因宴会上要唱《诗经》中的“鹿鸣”诗,故有其名。 在杨银看来,这鹿鸣宴基本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给新科举子们造势的一场大型宴会而已,而这其中,作为解元的杨银自然是要夺得头名才是。 说句实话,杨银是不想来的。 她拿起酒杯,抿了口酒。 女子不善饮酒,在照顾她是女子身份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放了一盏酒壶,里面装着度数稍微低一点的果酒,也算是和众人搭上了话。 可,一个女子,一群男子,有什么好搭话的呢? 反正杨银在这儿坐了半响了也没人理她,倒是有人开设起了诗会,作为解元的杨银终于被人关注了,开口要她念一首鹿鸣诗。 杨银:…… 念个鬼哦! 一般来说,鹿鸣宴是要唱诗经鹿鸣的,但是当初当作者的时候,她随手一挥,觉的唱诗太过于随意了,而且每年每年都是如此,有些不太激情,一个不开心,将唱诗改成了做诗。 诗中有鹿鸣。 现在坑了自己。 杨银:当初笑的猖狂,今日泪洒满堂啊! 当然了,不愿意那是不愿意,可这诗词还是要作的,杨银毕竟是一魁之首,解元都不来一首诗词这个鹿鸣宴也就开不下去了。 可杨银是那种会将别人的诗词编造给自己的人么? 不是。 她还真做不来这种事情。 当作者的,最讨厌的就是抄袭了,照搬也不行。 “那杨某便献丑了。”杨银并不用小女称呼自己,她此刻是个举人,是个学子,在学习上,她并不分男女,“还请诸位莫要见怪才是。” 随后便是一群人说不会不会之类的话语,杨银不愿多听,张嘴便道: 娇娃从来出巾帼,抱琴何曾唱庭花。 惊鸿须眉同榜对,一邑三魁今所难。 方喜棘闱出八斗,又入潮海起波澜。 应联科甲耀门楣,须把声名久远看。① 杨银这首诗张嘴即来,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能够参加鹿鸣宴的,自然都是这一场乡试里面榜上有名的举子,以及参加了阅卷的官员们,没一个都是聪慧的男子,如何能够不懂杨银诗中的意思? 可,既然对方是一榜解元,又是个女子,于情于理他们也应该笑上一声,不能让这鹿鸣宴在这个时候乱了气氛。 不管怎么说,哪怕人家心中都憋着气儿,可在宴会上还是规规矩矩的,一点都没有因为杨银的话觉得生气如何的。 当然了,人家心中是怎么想的,杨银就不知道了。 反正她也不想知道。 一场宴会你开心我开心大家都开心,这样就够了。 一场鹿鸣宴过后,举子们就该回家了。 对于回家这件事情,杨银是最积极的,她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回到客栈整理了东西又下楼去付了账,转头就运着轻功走了。 从下榜开始到现在过了约莫五天。 仔细算算她离家已经将近一个半月多了,许久未见兄长,倒是甚是想念! 杨银还记得自己当初给杨家兄妹的设定:兄长美若天仙,明明是一男子却拥有宓妃的相貌,气度万千。做妹妹的大方得体,乃是一代闺秀。 说真的,也就是当年年纪小,觉得长得好看的人才适合给自己的小说做主角、配角,然后一时兴起就给自家男配兄长搞了个美人脸。 这种黑历史,杨银是想都不愿意想! 谁让当初玛丽苏文流行呢! 杨银连忙甩掉脑海中的想法,让自己不被突然复苏的玛丽苏套路给折服,脚下轻轻点在树叶尖上,目光清亮的朝着自家的方向,一路悠然行去。 算算日子,也该到那人出现的时候了。 是的,那人。 以杨银作为女主的身份来说,她会在最近的某一日内遇到某个人得到某一样机缘,而那个机缘会在某天她去京城的时候成为最大的助手。 当然了,也是男女主最大的障碍。 他会喜爱女主到不可自拔,愿意为她放弃一切,会在那女主相爱的路途上坚定不移的踩下一个一个的脚印,这种助手俗称——男配。 原本,杨银是不怂的。 但是想想,好好的一篇言情文,就连大结局都给他们定好了,扭头人就给搞成了悲情苦情的耽美剧,所以说对于这位曾经是女主男配现在日后也可能会是的……男配,杨银表示,在对方被自己拯救之前一定不能遇到自家哥哥!! 秉持着这个想法,杨银一口银牙咬的死紧,运着气不要钱一样的用轻功冲向了家门。 当然了,这本身就是一篇言情篡改的耽美文,所以哪怕杨银回去的再快,等她到家的时候,原本应该躺在草丛里面哼哼唧唧、满身鲜血等着她去救的某个少年,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他们家的客房里面了。 看见他的时候,杨银保证自己的表情是崩溃的。 杨家一共就三间卧房。 原本是杨家父母一间房间,杨银和杨子清各一间房间,后来杨父杨母去世,杨家兄妹也没想着要将父母的房间改成书房之类的。 毕竟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 看书在哪不是看,自己房间还比较舒服点儿,想躺就躺了呢,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将这间房间留存了下去,假装父母还在只是出去远游了而已。 典型的缺爱现象。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孩子也成了大人了,杨银两兄妹也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倒是不回去如何想父母了,可房间,也还是这样保存了下去。 于是,当杨银几乎花光了内力,匆匆忙忙跳上了后山山脚,然后平稳了呼吸跑回家门口的时候,看见自家爹娘的房间被人打开时,差点就炸了! 她先是吓了一跳。 然后反应过来那人应该就是自己要救的某个王爷,杨银与那男子面面相觑好了一会儿,沉默了几息,在男子要开口询问之前,她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做足了一个女子因为看见陌生人出现在自己家中的慌乱,她甚至还倒退了一步,然后猛然间想到自己起码是个读书人的身份。 她,不能怂。 “这位姑娘,在下……”那男子刚要说话,一旁的房间门便被人打开,一身青衣的杨子清打了个哈欠,长发还盖在肩头,睡眼迷蒙的看了过来。 “哥!”杨银开口喊了一声。 她快速的冲进了自家哥哥的怀抱,趁着对方还没醒,赶紧吃了几口豆腐,还不忘继续飙演技:“他是谁?!” 说真的,穿越前,杨银就是个普通的女汉子,偶尔出门变成一个光鲜亮丽的女神,回家就变成了抠脚打字头发乱舞的死宅,对于演技之类的,她真的没啥。 她不过就是把自己当成了杨银而已。 “银儿?!”杨子清猝不及防怀中多了个身影,连忙将她搂住了,整个人都清醒了些,然后才顺着妹子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的男子,“你说周兄?” 周兄。 杨银心中已经肯定了对方的身份,这位就是当初自己给杨银配的男配王爷,本名司空韶,在外化名用的他外家母姓:周长空。 一点都不像个正经名字。 “这是我的一位友人,来我们家暂住几日。”杨子清并不会说这人是自己捡来的之类的话语,反正当初捡人的时候没人知道,这会儿就不用告诉妹妹让她担忧了。 杨子清看了看天色,还早。 这孩子又是赶夜路回来的,他心中有些微疼,大晚上的一个女儿家如此赶夜路,也不知这两个多月里她过得怎么样。 “困不困?”杨子清朝着周长空笑了笑,这才问怀中的妹妹。 周长空看了看久别重逢的兄妹二人,默默地走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如厕? 不存在的! “不困。”杨银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自家兄长怀里露出脸蛋来,摸了摸肚子低声开口,“我就是有点饿……” 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了。 杨子清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那你先回去梳洗一下,我去给你下碗面,加个蛋好不好?” 妹妹来去这两个月来,肯定没吃什么好的,做兄长的自然心疼,杨银乖巧的点头,又变回了那位大家闺秀,声音轻轻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个?” 她是真的饿了。 这次粮食没准备充分,加上长时间运用内力,她饿的就特别的快,到后面半段的时候食物不够吃,她还去补充了一下呢。 结果还是饿。 妹妹这么点小要求,杨子清当然不会拒绝,伸手推了她一把,道:“好,快去吧,一会儿出来吃东西。” “谢谢哥哥!”杨银笑眼眯眯的,伸手抱了兄长一下,然后飞快的跑远了。 杨子清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妹抱了自己之后连蹦带跳的回到了她的房间,高大的男子站在原地,目光明明灭灭不知想了什么,最后才叹了口气,去了厨房开始生活。 等杨银洗漱完出来,正好看见杨子清在盛面,白瓷碗里一碗鸡汤面,加了两个土鸡蛋,点缀了两根沾着水的菜叶子,看上去还挺好看的。 “来了?”杨子清抬头,笑了笑,“快来吃。” 杨银也不客气,她端着面便小口小口吃掉了它,期间还因为太热吹了好几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嘴也不是那么好了,起码吃东西慢啊! 因为舟车劳顿的原因,杨银在吃完东西之后便被杨子清赶去了休息。 等她第二日醒来,便看见杨子清问她:“因为你中了举人的缘故,不少乡亲都想把自己的田地放到你的名下,我来问问,你是什么看法?” “田地?!”杨银皱眉。 睡了一觉之后,她觉得舒服多了,之前因为赶路没怎么睡,太阳穴都有些涨疼,杨银揉着脑袋,皱起了眉头,“他们为什么要把田地放在……” 话语说到了一半,她瞪了瞪眼。 杨子清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杨银嘴角狠狠地抿了起来,开口道:“我拒绝,当初他们谁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倒是好,赶着要给我送田地了?!” 说到这个,杨银就觉得气。 当初杨父杨母意外去世,杨家兄妹拿不出束脩,杨银还曾经想过帮乡亲干活赚点钱,哪知道人家宁愿要小乞丐花子都不要她。 说是说得好听,乡里乡亲的不想让她这么糟蹋,背地里头哪个人不说她堂堂一个女子的,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未出嫁的女儿也应该在家里面呆着,出来干活上学就不该是她干的事儿! 那个时候,杨家和村里的关系也就淡了。 唯一还有联系的就是和他们一样住在村尾的杨琨一家了。 杨银拒绝的爽快。 她已经想通了为何村民们要将田地放在她名下了,有功名在身的才子是可以免税的,只是当时他们两个都是秀才,不过一人八十的亩地,加起来也就一百六,算不得什么。 加上这世道对女子总归苛刻一些,她不过是个秀才,八十亩地扭头被人砍掉了小半,只剩下了五十亩。 所以乡亲们也没觉得如何。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个举人可以免税三百亩,加上她又是解元,哪怕有人想要暗中操作都不成,加上她哥哥的,就是三百八十亩地的税,这让他们如何甘心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