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
柳荫深处骤然响起脚步声,太子妃疾步穿过庭院,脸色阴沉。
守着的护卫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敢拦着她,默默地退下。
幕僚们正在屋中议事,听见门外吵嚷声,诧异地抬起头。
太子妃径自走进去,愠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魏清身上。
众人大吃一惊。
太子妃温柔贤淑,端庄守礼,从不会贸然到外院书房来,而且从来不过问任何政事的事情。
太子妃扫一眼左右,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朝着魏清的方向点了一点。
门外护卫立即冲入书房,按着魏清跪下。众人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抢身上前阻拦,被其他护卫驱赶了出去。
魏清是文士,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气得满面涨红,抬起头,怒视太子妃。
太子妃冷冷地俯视他:“你竟敢利用殿下的名头行卑鄙之事。”
魏清冷笑道:“在下这是在为太子殿下打算,太子妃是殿下的妻子,和殿下休戚与共,缘何来质问魏某?”
太子妃脸上掠过一丝讽刺的笑:“正因为我是殿下的妻子,才更要替殿下惩治你这种阴险小人。”
魏清哈哈大笑:“不错,魏某确实是小人!魏某一日为太子幕僚,就要一日为太子做长远打算。太子可以仁厚宽容,魏某不能!为了太子的大业,魏某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厚颜无耻,可以卑鄙下流,只要能为太子除去睿王这个心腹大患,魏某愿意做小人!”
“说得好听,你可知如今殿下自从去面见了陛下,到现在还未回来。”太子妃咬牙道。
魏清眼神闪烁了一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这不可能,我只是给殿下造势而已,如今朝中支持睿王的在多数,有墨家这个名头,殿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三年前睿王府的王玠与肖吉是同一个下场,情报我已经收集到,散播出去,此时你说明眼人看谁更有胜算。”
太子妃愣了好一会儿,喃喃地道:“可殿下到现在都不曾出宫。”
魏清颔首:“太子妃放心,此事丞相也是知晓。”
太子妃皱眉:“可不该到此时也没个传信的回来。”
“事涉朝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魏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太子妃。
......
御书房。
景德帝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太子。
狻猊香炉继续喷吐着一股股清淡香烟。
太子嘴角一扯:“父皇,是老四做的错事,儿臣还念及手足情谊,想要拉老四一把,不让他一错再错,为何父皇这么想儿臣。”
景德帝的脸色仍旧阴沉如水,凤眸里的审视却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其他的东西:“承礼,你觉得如今这天下是谁的。”
“自然是父皇的,日后儿臣也一定会一统其他的国家。”
李德眯了眯眼睛,神色冷峻突然笑道:“不,这天下是世家的。”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我的儿子居然和世家之人狼狈为奸。”
太子察觉到景德帝的怀疑和警惕,磕了头:“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不过是想让此事有个结果,让父皇宽心啊。”
景德帝淡淡一笑,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是不在意:““前朝急于摆脱世家的掣肘,试图以改革吏治、提拔寒门、大力推举科举制来打压世家,结果被世家架空,末帝是昏君,激化矛盾,挑起战争,导致民不聊生,各地起义不断,但是真正灭亡前朝的是世家。”
景德帝收起似笑非笑的神色,半晌没有吭声。
太子伏在地上不敢动,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他知道景德帝多疑,这次必是让景德帝起了疑心。
景德帝并不在意他的反应,“为君王者,可以冷酷无情,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厚颜无耻,可以用残暴的手段达到他的目的,他能让百姓信服,能维护长治久安的统治。”
“可又如何,终归是在世家阴影底下。”景德帝说完眼神越发阴沉。
太子抬头对上景德帝看不出喜怒的深沉目光,恍惚间听景德帝说:“传朕旨意,太子德不配位,禁足东宫,俸禄一律停掉。”
太子走后,景德帝起身走到殿门前。
一道明耀的光束漫过直棂窗,落进幽暗的大殿里,笼在景德帝身上。
似静夜沉沉,浮光霭霭,满树梨花绽放在月光溶溶的夜色之中。
人间天上,银霞通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