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松瑞说得一派理所当然,裴香雅闻言猛的抬起了头。 这种结果是她未曾想到的。 对于出轨的女人,从古至今人们的态度都是非常鲜明的。 古时候不是沉塘就是悄无声息取了性命,放到现代,那是毫不犹豫离婚啊,几乎没有男人在得知妻子出轨后还隐忍的。有几个例外的,不是男人窝囊到家,就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含冤泣血被迫接受的那种。 可虞松瑞哪条都不沾啊? 裴香雅打量了下虞松瑞的表情,不觉问出了口:“为什么?你是打算把我困在虞家,对我不管不顾,让我在后宅里自生自灭?” 如果是这样就合理了。 他恨她,所以要虐她,而虐她最好的办法便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怎么虐待都可以。老婆嘛,多娶几个就有了,反正现在一夫多妻制的陋习依然存在,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想到这一点,裴香雅心底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命运便不是凄惨能形容的了。 关于古代人彘的故事,裴香雅记得很清楚,一个女人被砍断四肢装进了瓶子里,生死不能由自己做主,有人说死亡很可怕,但那样的惩罚对一个女人来说比死更可怕。 落在一个恨自己的环境当中,裴香雅心知生存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你面对的不是一时的疼痛,而是永远的,且是未知的。象头顶着明晃晃的铡刀迟迟不落一样,人虽是活着,但却夜夜无法安眠。 裴香雅毫不畏惧的跟虞松瑞对视,她似乎想看透他,想知道他的真正想法。 虞松瑞似乎也在跟她较劲,安静的空间里,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做着无声的交流。 裴香雅心知畏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直视虞松瑞,对着身后的小花淡声说道:“你出去,顺便让大少爷的跟班也离得稍微远点儿,我有话要跟大少爷说。” 小花跟着跪在后头,闻言哆哆嗦嗦的出去了。 出去后,她将门轻轻关好,低声对门口的男人说了句话,接着就是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似乎是外头的男人不听小花的,两人在起争执。 虞松瑞别过眼,对窗外喊了声:“牛兵,你先出去吧。” 外头的牛兵答应了一声,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开关院门的声音,两人应该是出了这个庭院。 虞松瑞的目光调转回来,发现裴香雅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眼神,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象一直没动过一样。 他的眼睫微微的垂下:“现在无人,有话说吧。” “为何要留下我?”裴香雅单刀直入的问。 “你觉得呢?”虞松瑞双手置于膝上,缓缓撩起眼睫,不紧不慢的反问。 “折磨我或者可怜我。”裴香雅语气虽然冷静,但身体却微微有些颤抖,在这个肃杀的男人面前,她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充满了不确定性。 她想跟他敞开心扉谈一谈,如果察觉他执意为难于自己,那还不如死了算了。眼前男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息,若他要跟自己一个微弱的女人为敌,她再怎么想活,也是活不下去的。生不如死,有时候还不如真正的死了。 “传说中目不识丁的女人,今天让我大开了眼界。”虞松瑞连连冷笑了几声。 先是怀孕,再是说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样的词语,他都不知道她是跟谁学来的,还有她现在丝毫不怵的胆气,这还是传言中那个“目不识丁,胆小如鼠”的女人吗? 惊鸿一瞥让他记住了她的美色,他没有盲撞的上门求亲,而是让自己的内心冷了些日子。他自生下来便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掌管虞家事业的大少爷,肩上担子极重。再是见多了姨娘间的阴私手段,他对女人这种生物无甚喜感,自他懂事起,身边侍候的人都在他的要求下换成了男人。 等他到了成亲的年纪,他也没按照父母的要求相找妻子,而是象着了魔一样,一心投入到了虞家的事业当中。他这人非常有想法,野心越来越大,将虞家的事业搞得风生水起。虞家在虞父自己掌管的时候,虽也算富家大户,但在本地却连前十名也排不上。有了虞松瑞助力,虞家事业猛冲直上,竟坐稳了本地头把交椅,做到了真正的富甲一方。 虞父发现自己的管理才能不如儿子之后,便放手将虞家事业交给了他,自己悠闲度日,好不快活。 而虞松瑞不好惹的名声也早已名扬在外。富有与不好惹,使得想嫁他的女人趋之若鹜,而害怕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虞松瑞是极有主见的。虽然他的父母再三劝他成亲,他都坚定的推拒了,说自己的亲事自己做主,就不劳父母费心了。对于已经成为虞家掌家人的虞松瑞,父母是既生气又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这样的虞松瑞又是极尽克制的,他在过了一个月之后对裴香雅依然念念不忘,这才派人打听了她的底细,听闻她生活在继母继妹手下,在继母的各种手段下,裴父竟然未曾让裴香雅上过一天学堂。她性情柔弱,目不识丁,除了漂亮竟一无是处。 这样的裴香雅娶是不娶? 虞大少爷再次犹豫了半个月,得到结论是娶。 因为四十多天过去,他对她依然是日思夜想,那就不如娶回家来。合则过,不合则休。 如此便有了今天的这桩亲事。 但新婚夜还未过,却发生了这样的腌臜事情,虞松瑞是忍了又忍,才维持着一张冷脸将宾客悉数送走。如果是十六七岁血气正方刚的年龄,他一定当场发飚,让亲事不欢而散。但经历了近十年的社会历练,他懂得了许多迂回之术。有气不必非得当时撒,事后认真考虑好了再发才更有效果。 刚才在父母面前,听到他们大发雷霆的斥责声,他忽然想起了裴香雅在自己面前求条活路的脸,不知不觉就在父母面前撒了谎。留下她,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至于以后要待她如何,他并没有想好。 没想到,他说出决定之后,女人非但不感恩涕零,却一本正经的要问个缘由。 饶是见过形形色色人物的虞松瑞,都有些叹为观止了。 裴香雅见虞松瑞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遂采取了迂回的方式。 “若是留下我,可以让我跟平常人一样活着吧?”裴香雅表情分外认真,“若是想折磨我,您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一下解决我才够男人。若是怕官府追究,你大可以把我带到悬崖边上,推我下去,保证无人察觉。我所求不多,要么死,要么与世无争的好好活着。” 民国期间的警察,查案肯定没有现代那么仔细,大多是沦为有钱人家的工具,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本就是没娘疼的孩子。估计裴香雅死了,也泛不起多少水花。 虞松瑞眼神淡淡的扫向女人白皙的面庞,娇嫩如花瓣般美丽的脸上,此刻是倔强而认真的表情。 在他的面前,很多人都胆战心惊。就连黑道上的赵五见了他的面都要礼让三分。 因为世人皆知,虞家大少爷是阴狠的性格,一般人得罪不起。 他从不随意取人性命,他的手段皆是让人生不如死。 他惯常对人说的一句话就是:“死有什么可怕的,眼睛一闭未免太痛快了些。要让那些自己恨的人好好的活着,活着经受这世间的苦痛悲伤,那才是最妙的报复。” 这座小县城的县长和厅长,也是见人下菜碟,没多大精力跟穷人掰扯些有的没的,通常是收了银子了事。 如此一来,虞松瑞更是没人敢惹,走到哪里都是肃杀一片的。 敢在虞松瑞面前这么昂头挺胸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女人么,除了自己的母亲,便再无其他了。 虞松瑞嘴角微微一勾,声音忽然放柔了:“你既然做了虞家少奶奶,自然就比平常人活得舒服滋润了些。怎么就想到那些个不好的地方去了?”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梗了半天脖子的裴香雅却不由的一抖,但随之手便落进了男人宽厚的大掌里。 他扶她起来,神色淡淡的看了看她的脸:“还饿吗?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便是。” 裴香雅眼神莫名的看向男人,不知道他使的是哪一出。 她还待细问,却见男人拔高声音冲窗外喊了一声“牛兵”,紧接着院门便响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之后,一身干练打扮的牛兵立在了内屋门外,只听他小声问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让厨娘做几样吃的过来,咱家少奶奶饿了。” 牛兵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停了不到一分钟,牛兵就回来了,站在门口回复:“大少爷,小的跟厨娘打好招呼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下人站在门口,显见这话虞松瑞是不想谈下去了。 裴香雅低垂着眉眼,打量男人拉自己的手,男人手掌很大,手背肌肤白皙,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但她指尖微微触了触,却摸到了他手心里的老茧,似是不信,她指尖在他掌心轻微一划,竟然摸到了四个厚重的茧子。 这真是令她意外的发现,但这个发现也让她更加的颓丧,她认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富家公子若是肯于吃苦,他必不是一个凡夫俗子。 而这样的男人,终其一生也绝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是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