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三号历王的扮演者叫谭以声。

谭以声是男团Romance的队长，歌唱天赋有余，演戏才能不足。

但是他的形象还是很符合选角要求的，浓眉大眼，和男主角宁王的扮演者甚至还有几分相似，而且还是最近炙手可热的一大流量。

一个剧组不仅得有戏骨，还免不了需要流量的加持。谭以声这个男孩子还是比较听话的，也肯吃苦，相比起来，他演技上的一点缺陷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在剧组待了一阵子后，他也慢慢褪去忐忑，开始如鱼得水。

但是今天的拍摄显然没有以往那么顺利了。

……

“卡！”

三十度不到的天气，明明还没到夏天，谭以声脸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淌下来，流过他的发套，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鬓角开始过敏。

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透过被汗黏住的睫毛，谭以声看到了宁导从监视器后探出的脑袋，他几乎是在咆哮：“卡！卡卡！谭以声，你怎么回事？”

“鞭子抽起来啊！中午饭不是吃饱了吗？再使点劲啊！”

“……”

“休息十分钟！谭以声，你调整一下。”宁导严肃但疲惫的声音。

谭以声简直惶恐。

在吃饭敬酒的时候，宁导还是个很温和的人，他的修养也带到了片场，从不轻易发威动怒。但今天的批评属实有些刻薄了，难免颠覆他在谭以声心中的印象。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是自己没做好。

谭以声其实是个胆子挺小的男孩子。

他是选秀出道，唱跳实力过硬，星路一直顺风顺水的，来演戏也仅仅是一次尝鲜。

对历王的人设不是没有过顾虑，但前几次出场，他只要把声音抬高、表情扮凶吓唬人就行了，今天是货真价实地要人命啊！他那套假模假式的戏路子一下子就行不通了。

用刀砍，那还好，因为比较干脆：只要一刀下去，一个女孩儿就倒了，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到最后，他要挥鞭向人的时候，这翻车翻大了。

一鞭子可抽不死一个人。

每次抬手，挥鞭，对他来说都是一次考验。不怕丢脸地说，谭以声活到现在连只鸡都没杀过，折磨人的时候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十分钟，太短了。化妆师背着小包，急匆匆地来给他补妆，武指也走过来，再次向他传授挥鞭子的技巧：怎么样才能看起来狠，看起来真，又实际伤不到人……

谭以声表面认真，甚至虔诚地在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心已经飘到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

他用余光观察着那个小龙套。

在刚才的几条里，最让他感觉到痛苦的，不是宁导严苛的眼神，也不是控制不了挥鞭的力度和角度，而是龙套演员的眼睛。

她本应该是和其他两个女孩别无二致的，卑微到泥里的奴隶。

刚才被刀砍中的女孩顷刻就倒下去了，软得跟棉花一样，轻飘飘的。

到她这里，好像一下子，就让谭以声觉出生命的份量来。

明明也是一样灰扑扑的脸，一样软绵绵的身体……

女孩子，能有什么力气？还不是跟柳枝一样稍微碰碰就折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也不吭声，一句台词也没有，甚至被鞭子抽打的时候，都是安静的，只是咬着牙关战栗。

但从她布满灰和土的面容里闪出光来的那双、那双眼睛……简直是恶龙的眼睛！

谭以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现实社会里也不会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他被粉丝、家人和朋友的一腔爱意包围着，像被一团团棉花糖簇拥，连知觉都变得迟钝了。

那个女孩子又为什么能有这样的眼神？

就像，就像勾践卧薪尝胆，基督山伯爵越狱，你甚至能从这双眼睛里瞧出一股复仇在望的快意，比地狱的火还旺盛，让她的眼睛淬了毒一般闪闪发亮，仿佛正在朝你宣告：不管你是抽筋还是扒皮，只要留我一口气在，迟早要了你的命！

谭以声是个仓鼠胆子，所以当目光相接的刹那，他的鞭子就挥不下去了，他宁愿挨打的人是自己。

呃，现在真的是法治社会吧？因为一个眼神就报警，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正当他神思不属之际，他感觉刚才那个“女奴”凑过来了。

谭以声鼓足勇气，快速瞟了眼她的脸。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汗毛倒竖的，但是很奇怪，下戏之后，她对自己的影响力就在慢慢消失，现在再对上眼，只感觉她目光平和，神色坦然，没有长角也没有长尾巴，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

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对他说：“谭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