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把手机开了免提,边掀开被子,开始更换衣服。
小八在一旁晃着尾巴站起来,又抵挡不住困意,再次趴下。
她刚把睡衣换了,就听到话筒里,传来男人懒洋洋却不带音调的声音。
“我很闲?”
苏白洲动作定格在换衣服上,回过神,电话已经被挂了。
忙音在室内极为清晰地回荡。
***
吴患者是独居,四十五岁,家产过亿,在早年因为经济纠纷和所有亲人断绝了关系,也就此开始精神分裂和被害妄想的折磨。
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子女,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唯一能联系的只有苏白洲。
在赶去地点的途中,苏白洲才慢慢理清了这些情况,将自己凌晨被吵醒的情绪完全泄下,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当下的困境。
那个被吴患者纠缠的男人,多半不会留在现场。她最担心的情况是吴患者没有安分呆在原地,又或者因为害怕而对自己进行伤害。
她不断给对方拨打电话,却再也没有接通过,只能催促的士司机开快些,最后还是用了十五分钟才赶到地点。
凌晨江边的灯只亮了几盏,江风寒凉呼啸而过。
苏白洲只从电话里知道对方在海心桥附近,却也无法得知对方准确的位置。自己走的也急,只是随意挑了一件短袖长裙。此刻不觉后背有些凉意,略微瑟缩了下。
她还是定了定神,开始在桥边有灯光的地方找人。
绕了一圈,她才在路尽头的垃圾桶边上,找到蜷缩成一团的吴患者。
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丝绸睡衣,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如纸,正两眼空洞地看着地面。路边是他的豪车,后视镜不知为何被撞断,车门也被撞凹陷了一小块。
见到苏白洲过来,吴患者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飞快跑到她的身后,又再次蹲下,攥着她的裙摆,身体颤抖。
“有人...有人要砍我,”他哭着道,“我从家里跑出来,这个人一路跟着我...”
“他、他也要砍我,他从家里跟踪我,撞我车,他想把我撞死...”
听着他的话,苏白洲才将视线从破损的车挪开,看到了另外一旁已经失去原本形状的摩托车,倒在地面,大小零件散落,隐约还有些许血迹。
她呼吸一窒,转过身弯腰检查吴患者身上有没有伤口,只在手臂处找到几处挠痕,大约是刚刚高度紧张时自己挠出来的。
不是他身上的伤。
那就可能是倒在地上摩托车的主人的伤。
从吴患者刚刚的叙述中,她大致能还原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多半是吴患者犯病从家里开车出来,在路上遇到摩托车的车主,以为对方想要追杀他,然后发生了车祸。
被撞的很可能是刚刚接电话的男人,但此刻却不知去向。
苏白洲再次确认了下对方身上没有别的伤口,才蹲下,把裙摆从对方手中轻轻拽出来,改为握着他的手腕,语气放缓,一字一句问道。
“刚刚要追杀您的人呢?”
吴患者浑身泛冷,汗浸湿了后背,此刻终于从她掌心的温度找回一丝清明,不再颤抖得厉害,思考了几秒,才艰难回答。
“...跑,跑掉了...”他转过头,哀求道,“...我们走吧?趁他还没有回来,我好像撞伤他了...”
对方的视角从受害者转到施害者,说明此刻理智也在渐渐回笼。苏白洲心里的弦稍稍松了几分,缓缓摇了摇头。
“您撞了人,”苏白洲看着他,“现在走的话,算肇事逃逸。”
吴患者像是听不懂,瞳孔放大,又开始止不住颤抖。
“刚刚被您撞到的人走了,”苏白洲轻抚他的背,慢慢和他说,“我们现在只能先报警,看看警察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已经尽量将表述放到哄人般的语气,但警察两个字,对于有被害妄想的患者来说,还是刺激太大。
吴患者几乎是顷刻站了起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苏白洲推开。
“我不要去!我不要报警!我不要被抓起来!”
苏白洲有心理准备,肢体却没做好防御的姿势,被他一推,直接不受控地撞在后面对方的车前。
以往吴患者从来没有伤害他人的举动,但或许是今晚受的刺激过大,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暴力。苏白洲亲眼见过精神分裂的患者将自己的亲人砍伤的案例,此刻完全没有把握对方会做到什么程度,脚下站稳以后,来不及说什么,刚要转身就跑,又被对方一把扯住肩带拉回原位。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吴患者尖叫着打断她,似乎发现了自己和苏白洲之间体格的优势,恐惧的情绪被愤怒取代,一把拽住她的右臂胳膊,扯到自己面前。
“吴先生!”苏白洲举起左手挡在身前,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是你打电话让我过来帮你,你——”
“我根本没有撞人!你派人来撞我!”吴患者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你就想让警察来抓我!都是你主谋的...是你让他撞的我!一切都是——”
吴患者边说,边直接举起了拳头,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做出防御,拳头直接就往脸上抡。
苏白洲完全没有闪躲的机会,眼见对方的拳在视线里砸了过来,只能下意识的偏头,眼皮不受控地闭上,一瞬间浑身紧绷。
然而半秒之后,侧脸却没有传来想象之中被一拳砸脸的疼痛。
吴患者吵嚷的尖叫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也莫名戛然而止。
瞬间高压的凝固消散,她找回掌握身体的主控权,睁开眼,才看见吴患者身后,多站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鸭舌帽下,口罩将男人的五官大半遮住,只可见一双漆眸,被路灯点缀着零星的碎光。
男人单手钳着吴患者刚刚举起的拳,以绝对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他,狭长的眼尾轻挑,眼神冷漠。
吴患者下意识地抬头,在看清对方后,整个人瞬间僵直,瞳孔骤缩。
男人垂眸,低头看着他,手上力道微微加重。
“没听清。”
他停顿了下,似是无意,又和吴患者的距离稍稍拉近,逼迫感居高临下地袭来。
“你刚刚说,谁撞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