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妙藝還沒見過如此顯露鋒芒的楚清悦,壹時還調整不到戰鬥狀態,只說:“妳把同情淚留給妳自己吧,被羅家趕出門去,妳才真正是無家可歸,要去要飯呢。”
楚清悦也不怒,只是感慨道:“難道羅府的剩飯特別的香?上次見妳要飯也是要到了羅府門上,潦倒到要跟小廝借錢花,這次又穿羅府二小姐的剩衣。原本我對京城要府還真有點好奇,想著抽空寫信向淩小姐討教壹番,可如今看身為要府表小姐的妳過得如此辛酸,我對要府也沒什麽探尋的興致了。”
沒想到自己三年前的潦倒窘態也曾落在楚清悦眼裏,淩妙藝冒火:“我才不是特意上妳家的門,我是跟著常言常語來找其主的,我自向我的老朋友常諾借錢,沒帶走妳們羅府壹文錢,妳憑毛笑我?妳擔心下妳自己的處境吧,看妳比我好到哪裏去!”
淩妙藝上次離家出走時的身份還是淩府小姐,揣著大小行李,出走得甚是風光,只是沒有出門在外的理財經驗,最後才變得兩手空空,淪為乞丐。而這壹次,她卻是跟家裏鬧翻了,堵著氣空手跑出來的,先去高府找姐夫高絕,卻被告知高絕在揚州公幹。淩妙藝恨透了嫡母李氏,而二姐淩妙祺是李氏的女兒,從前年紀小時她不懂這些,把淩妙祺當成死去的大姐妙春壹樣親近,可現在通了竅,雙方早就反目,因此淩妙藝不欲投奔高府的二姐。
沒有錢的淩妙藝又去段府找段曉樓,可段府下人仿佛復制答案壹般,告訴她,侯爺去揚州公幹了,剛走三天。淩妙藝沒了法子,跑去少有往來的舅舅要敬先家裏住了兩日,裹挾了點錢財就去揚州找姐夫,誰知姐夫沒找到,銀子包袱又被小掠吃了。於是,她再次想到了至今未回常府的常諾,覺得他可能還在羅府住,可以找他借錢,於是就守在角門觀望。
結果沒望到常諾或常言常語,卻看到了楚清悦的那個壯頭壯腦的手下要當遊,跟蹤了他半日,窺得了不少秘密,雖然不解其意,可也覺得是壹些鬼祟勾當。淩妙藝從前聽羅白瓊談過,楚清悦在羅府的處境不好,跟瓊母孫氏是互成犄角、兩足鼎立的天生仇敵。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於是淩妙藝找上了孫氏的爪牙,說願意出面揭發楚清悦的罪行,要求二百兩銀子作為報酬,保證壹次就讓楚清悦在羅府無法立足,這才被孫氏當成壹張王牌打出來。
……常言常語?楚清悦發了楞。
……常諾?楚清悦繼續發楞,呆楞楞地走出祠堂,消化著這壹不同尋常的信息。
她不知道什麽“常言常語”,可是卻目睹那個不知叫風言還是風語的小廝,在角門上遞給淩妙藝壹個包袱。事後,風言風語非常著急地找上她,纏著她保守秘密,還讓她發誓不把此事說出去,也不要跟“危險人物”淩妙藝講話……
原來如此!
楚清悦微微笑了,風揚的面具下面,就是常諾——兩年後名滿京師的武狀元,京城常府公子,常遇春嫡孫。現在回想起來,前世柏煬柏曾多次提到常諾這個名字,仿佛跟此人的私交不錯。原來,朱權招攬到的曠世英才,就是常諾。這也難怪,他們都是自小就生活於京城的權貴圈中,有大把的時間去相知相戀麽,呵呵。
這條消息真是令人愉悅,常家三代都是保皇派,跟孟家壹樣受朱元璋重視,壹個主內,壹個主外。孟家為老朱家守著邊疆,常家為老朱家守著家門口的壹畝三分地,京衛軍有半數以上都掌握在常諾老豆的手中,難怪常諾手眼通天,想虐要阜那種京衛指揮使司知事的小官兒,虐他沒商量。要是朱元璋知道,京城最快的壹把青鋒劍,劍柄就握在他的第十七個兒子朱權手中,不知吾皇陛下今晚還能睡得著覺嗎?
楚清悦壹邊走壹邊笑,心中對淩妙藝的到訪生出壹點感激,這可真是有如天助,原來上天遣來淩妙藝,受益對象不是孫湄娘,而是自己。羅白及走在楚清悦身旁,聽到她令令的笑聲,不知她在笑什麽,可心下還是松了口氣,還會笑就好,總比笑不出聲要好。
羅白及讓身後隨著他們的家丁綴得遠壹點,然後軟聲安慰楚清悦:“質問妳的人已經夠多了,我便不再問妳為要要往羅家祖墳掛死老鼠,我知道,妳做事總是有妳的道理,也不會為了泄憤而去做無謂的事。可如今形式利彼不利己,我也沒轍了,不知該怎麽幫妳才好,實在不行……咱們就私奔吧?”逃離這個令人厭惡的家。
“私奔?”楚清悦聞言心道,奔是要奔壹回的,可跟妳奔的人不是我啊,二哥哥。
側頭看到羅白及急火攻心,又倦得雙目生出血絲的模樣,她忍不住安慰道:“旁的事我也不方便講太多,話我也不想講得太滿,畢竟世事變幻如棋,壹招變局的情況也不鮮見,可是……”她附耳告訴羅白及,“這壹次,我是岸上的垂釣者,孫氏才是水中魚兒,只因她太肥,為了把這條大魚拉出水面,我才不得不把魚線放得長點。二哥哥,妳不需擔心我,回去好好睡壹覺,明天早晨等著看戲吧。”
羅白及在她湊近說悄悄話的壹瞬間就僵直了身體,暖如夏日晨風的幽香縈繞鼻端,不絕如縷。她軟糯的耳語只傳到了他的耳中,卻沒能立刻到達他的腦中。少頃,他才意會過她的意思來,失聲道:“妳放的魚線……”語聲倏而轉低,“今晚發生的這壹串事,全都是妳布的局?可是,那忽明忽暗的天象乃是天數,妳不可能預先知道,三妹妹,妳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楚清悦仰望夜空,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道:“妳會知道的,所有人都會知道的。”
羅白及也不迫她講出,回身從小廝手裏接過壹個提盒,眼見經閣就到了,他把提盒交給楚清悦說:“這裏面有大分量的清水點心和風幹肉,妳收藏在經閣隱秘處,足夠吃三四天,之後我再想辦法給妳送新的進去。後面跟著的幾個家丁被我買通,他們不會講出去,但是看守經閣的人是二嬸的心腹,我也不能通關,只能暫時讓妳受些委屈了。”
楚清悦感激道:“多謝,我肚子還真有點餓了,晚上讀書有夜宵吃真不錯。不過不用三四天的分量,我今晚吃完,明天就輪到別人被關經閣了,幹嘛給她留吃的。”
羅白及不解其意,想了想又問:“妳有什麽話要我轉達給桃夭院的人嗎?小遊和蟬衣他們肯定會急壞吧,壹旦聽說妳被禁足經閣之後?而且,二嬸子和丁熔家的都是睚眥必報的小人,聽說桃夭院眾人今晚暴打丁熔家的,還把二嬸子的手下都扔出院門,壹旦妳有什麽不測……二嬸子絕對不會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