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瑶点头:“好。”
二人并肩向前走,江远辞一边仔细核对着地图,一边同戚瑶讲些要事:
“按琢光宗的规矩,明日一早你需要去拜会徐师叔,到时候会有特使引你前去;之后,你需要前往主峰学些基础课业,和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一起。基础课业大概要学一个月左右,一月之后,有一场门派大比,大比结束后,才会正式拜师。”
他每说一条,戚瑶便“嗯”一声,以示自己在听,并且都好生记下了。
江远辞托着锦帕,瞥了戚瑶一眼:
“这一月便算你们的适应期,如果实在适应不了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仙界。至于大比……也无需太过紧张,同门总不会下太狠的手就是了。”
戚瑶照例点头。
江远辞看着锦帕,忽然收住脚步。
戚瑶随之停在原地。
江远辞四下望望,又看了眼锦帕,接着,又抬头张望。
遭了,话说得太多,一时没留神,就……
戚瑶猜出他大概是迷了路,并不忍戳穿,只自行走下甬道去摸索。
二人近前,就立着那么一座宫室。
这宫室宽门高檐,门上只有薄薄一层浮尘,想是常有人来造访。
戚瑶将手按在门上,稍稍用力。
轴承转动,巨门缓缓而开。
隔着一处见方的雅院,迎面是一座宫殿,宫殿并不算深,能一眼瞧见里边的布置。
那是一尊通体金砌的神像。
宫门只到神像胸口处,一眼望去,整座宫殿就像一只巨大的神龛。
戚瑶走到院中,想看看神像的脸。
江远辞见戚瑶的背影往宫室内去了,也便抬靴跟上。
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戚瑶身周,走到院中才想起往宫殿内瞥一瞥——
这一瞥可不得了。
江远辞无声地吸了口冷气,两手一掀袍角,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跪得戚瑶一愣。
她看见这位师兄的后摆在地上铺展,就像一把打开的折扇,他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以额触地。
戚瑶没有同他一起参拜,只是将目光转回到神像之上。
金像塑造的,是一位女神。
女神容貌美极,五官比例配合得当,是叫人瞧过一眼就能心心念念、昼思夜想一辈子的程度;却又清冷无双、高高在上,叫人不敢行染指之事,但凡多想她一想都觉得是一种玷污。
戚瑶呼吸渐缓。
江远辞侧过脸,见戚瑶像根棍子一样杵在原地,并没有逼她参拜,自己也没站起身。
他转回头去,面向神像跪着,与戚瑶道:
“这位是我们的师祖,玉清仙尊。”
戚瑶一面听着,一面操纵着目光,扫过神像流畅优美的衣褶。
江远辞续道:
“玉清师祖是仙界第一个能担得起一句“仙尊”的人。她在十年之内突破金丹,一手将风雨飘摇的我宗捞到受万人景仰的三十三门之列,并在百年之间超越无数宗师前辈,立于仙界之巅,以‘尊’冠名。”
他说着,微微扬起下颔,仰望金像:
“她是千百年来最靠近天界的人。”
戚瑶不自觉地调整姿态,挺直腰脊。
江远辞将嗓音放得轻缓:
“我曾有幸见过师祖一面。那时师祖刚刚出关,她站在高台之上,我们挤在高台之下,明明隔得那么远,远得看不清她的面容,却依然有一种被圣光笼罩之感,身心都像是被洗涤过一遍,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从今往后,不能做任何坏事,需得向着光明走。”
他说得神乎其神,戚瑶保留态度不作评价,她抿起唇角,隐隐觉得这段讲述快到转折点了。
果然,江远辞垂下眼:
“可惜,玉清仙尊在飞升大乘受雷劫时出了意外,仙界上下都默认了她的死讯,但我仍愿留一线希望。”
接下来的话,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玉清仙尊怎么会死呢?”
他说完,十足默了一阵,才缓缓站起,似乎只有跪着,他才敢提一提有关玉清仙尊的往事。
戚瑶最终也没有跪地,她垂下眼,微微欠身,向着金像行了个周饶国的贵族礼。
二人并肩向宫室外走。
江远辞:“其实我宗的每座峰上,都有供奉玉清仙尊的神殿,只是……”
戚瑶抬眼看向他。
江远辞咬着那个“是”字的尾音,犹豫了一阵,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旁的峰上都是依照制式设神龛,聊表尊敬而已,从工艺到用料到造像尺寸,都没有揽月峰这般用心。
这其实挺古怪的,毕竟揽月峰的主人徐令,可是当年玉清座下最无药可救的弟子,他们师徒之间闹出的矛盾能占半部仙界史,应当是相看两厌势同水火,徐令他不借口酒疯去砸玉清的神像就算他顾念师徒一场了,怎么会兴修这么壮观的一座玉清像?
古怪,实在古怪。
见江远辞凝眉不语,戚瑶也很讲礼数地没有追问。
跨过门槛时,她扶着门框,最后向殿内张望了一眼。
一点微弱的金光掠过她的眼底。
她看到——
那尊金子砌的玉清造像,动了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