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君落生对萧鸢鸢的印象一直都定格在重阳盛会之时,在他看来,那一袭红妆威严肃穆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萧鸢鸢,倒并非现下这般,慵懒柔婉的模样,他甚至看到她对他笑得和蔼可亲。 都说女人千面,有时果断干练,有时柔情百转,是这个意思? 又想到自己府上的美娇娘们,每天笑吟吟地对着自己,每天各种手段讨好自己,永远都是一副见到自己会高兴死的表情,自己当初倒也喜欢,但到了这个时候,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虚伪,好在他也就是平常摆在府里拉拉小手,看看脸蛋。 她们都没有资格真正与他在一起。 只短短的瞬间,君落生又想了很多,左右也就是太怀念过去的自己。 这厢萧鸢鸢已经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扑面一阵馨香,并不甜腻。 丫鬟书香道:“夫人方才打趣书香,要书香从了她呢。” 说罢吐了吐舌头跑开,挤到一旁。 接着又有个丫鬟脆生生地道:“夫人与娘娘都是厚福之人,从了夫人也不亏呀。” 君落生这才留意到,屋子里还有三名丫鬟,打扮与书香相似,颜色不同,分别是蓝粉黄三色,其中粉黄衣着的两个丫鬟生得一模一样,皆为宽额圆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另一个披蓝褂子,鹅蛋脸,各子瘦瘦小小,却比书香还要英气。 此番四人挤住一团,相互推搡着退出凤鸾殿,毫不活泼开朗。 萧鸢鸢温婉一笑,对四人道:“你们四个光会油嘴滑舌,还不去把院子里的花儿草儿都打理了。” 四个丫鬟笑道:“是,娘娘。” 然后乖乖地出了凤鸾殿。 萧鸢鸢也不理会几人,只管执起君落生的手,盯着他细细打量,许久之后,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阿婉,我是姑母,你叫一声姑母。” 君落生简直不敢相信是事实,不怒自威的皇后此时此刻正拽着他的手,要他喊姑母。 他们原本不应当是势如水火么? 这种感觉比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林逸尘床上还要不真切。 而这声姑母,他左右是喊不出口。 支吾了半晌,萧鸢鸢却先哽咽起来:“总听兄长说你身子骨弱,又从西边儿舟车劳顿来了上京,看你的模样,真真叫人心疼,可是想父兄了吧?” 君落生一怔,萧鸢鸢所说的父兄便是西部提督萧凛以及大将军萧寒。 他脑子转得飞快,当下便道:“是想起了父亲和兄长,不知他们现下如何。” 意指守城防御图的事情。 他死的时候,朝凤歌就在西边处理这件事情,他向来相信朝凤歌的能力。 萧鸢鸢闻言,却是道:“前些日子收到你父亲来信,说西边形势安好,倒是你,眼瞅着身子虚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痊愈,苦了我们阿婉了……哎……” 君落生不太明白她这声叹息是什么意思,但明显并不是因为西边战事。 看样子,西边竟不曾有任何不安稳的样子。 恰时,有一个与何妈妈般五大三粗的婆子托着糕点进来,边走边道:“夫人可是生得标致,倒与娘娘有八分相似,果然是嫡亲的姑侄。” 萧鸢鸢嗔道:“妈妈惯会哄本宫开心。” 随后指向婆子,对君落生道:“阿婉,这是尤妈妈,姑母的乳娘,从西边跟过来的,你可多亲近一些。” 尤妈妈笑吟吟地放下托盘,给君落生请了个安:“奴婢给夫人请安,不知夫人带来的丫鬟是否好使,在静安侯可是住得习惯,若夫人哪里不如意便与奴婢说说,奴婢为夫人安排。” 萧皇后又笑:“你倒是有心,阿婉身体不好,上京的冬天又比西边儿还冷,上回北郡那边敬献给陛下的大貂,陛下赏赐给本宫做了大氅,你差个靠得住的送到静安侯府,顺道与林顾氏说说话儿。” 尤妈妈笑道:“今日天还没亮便差人送了,林顾氏蕙质兰心,知书达理,是个良善之人。” 语罢,阴阳怪气地看着君落生:“而且奴婢在林府探听了一下,这些时日夫人的药都是静安侯亲自过问,不敢交予旁人。” 君落生留意到尤妈妈的眼神,没想到一个老嬷嬷也能这么猥琐。 萧鸢鸢竟也意味深长地与尤妈妈对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年林顾氏出行的马儿受惊,林昭不顾安危将林顾氏救下,自己却陨身于马蹄之下,这倒是一段佳话,既然有林昭这样的父亲,便也有这样的儿子,况且本宫瞅着静安侯是不错的,再者林家男子不许纳妾,我最为看中这一点,也幸好……阿婉是被挽回来了,没被推进方宁侯府的火坑里。” 后头的语气有些无奈和苦涩。 君落生知道林逸尘老子林昭是为了救他娘死的,往前觉得林昭死得窝囊,堂堂七尺男儿,要死也要死在庙堂争斗之上,死在马蹄下算是什么?也不知晓坊间女子如何会觉着这是一段佳话。 当然,如今他仍旧觉得林昭死得窝囊,听萧鸢鸢提起,内心无甚波动,倒是最后那一句无奈苦涩的感慨让他不由大震,方宁侯不是他自己么? 他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萧鸢鸢。 萧鸢鸢会错意,以为他在好奇自己的婚事,对他道:“阿婉,你如今开心便好,旁的事情不用顾问,也莫要担忧,好好儿把病养好。” 君落生不想听她废话,打断她的话:“为何说起方宁侯?我与他什么关系?” 萧鸢鸢与尤妈妈都是怔了怔。 片刻之后萧鸢鸢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道:“阿婉,你是静安侯夫人,与方宁侯没有关系,况且那乱臣贼子已经遭了报应,就莫要提他了。” 明显是不打算告诉他怎么回事。 他心中既惊讶又疑惑,都顾不上萧鸢鸢骂他乱臣贼子了,他脑海中始终盘旋着萧鸢鸢的那句话——阿婉是被挽回来了,没被推进方宁侯府的火坑里。 自己当初分明与萧雨荨是没有瓜葛的,更不曾想过要强娶萧雨荨,萧鸢鸢这一说究竟为何? 而他死前皇帝已经昏庸成了那副模样,成日留恋美人榻,便是自己儿子有哪几个都分不清了,莫非还能想到要阻碍二皇子党的联合,同时牵制到他的力量,况且就算皇帝要牵制他,关系到他的终身大事,为何不当着他的面儿提? 不由又联想到朝凤歌和林逸尘的话,更觉蹊跷,同时心中亦有种无法把握大局的焦躁。 从死亡到变成萧雨荨,这才几日的时间,朝堂上的事情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行,必须想办法与朝凤歌见面。 此间暗暗下定决心,便收敛眸光之中的色彩,却见萧鸢鸢抬起眼皮细细地打量着他,眼里头噙着期盼、好奇、喜悦、失落与绝望的复杂情绪,倒是莫名所以。 他看着她,听她道:“阿婉,想要个孩子吗?” 话题转换太快,君落生一时反应不及。 萧鸢鸢继续,语气既感怀又有点说不出的苍凉:“不用担心自己的病,若是外头的大夫不行,宫里有御医,待病养好了,你与静安侯和和美美,来年也好生个大胖小子。” 君落生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情绪,但是他很清楚,本来就不暖和的他好像更冷了。 大胖小子他喜欢生,却应该是配得上自己的女人为他生,而不是他和政敌林逸尘生。 他这厢愁眉苦脸,没想尤妈妈喜滋滋地道:“咱夫人可是害羞了。” 害羞?害羞! 君落生深呼吸一口气,又抬手抹了把根本就不存在的冷汗,简直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女人和女人每天一起都谈论些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