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味奶糖》　　文/郑三变　　2018/06/30　　　　第五章　　　　“列车即将到达商业大道北，请到站的乘客在列车前进方向的左侧下车。”　　鄢葭言缩靠在车厢角落里，惯性却令身子不由得朝侧边倾去。好在身边的人是柯拓，不过是用脑袋磕了一下他的手臂而已，不痛不痒。　　“抱歉。”她迅速挪回去。柯拓垂眸，淡淡嗯了一声。　　　　叮的一声，贯通车厢的冷气一股脑朝外泄，又换进一丝闷燥。外头后等候的乘客站在黄线外侧，在门开的瞬间迫不及待地蜂拥而入。　　柯拓伸手揽住她的肩，决绝道：“走。”　　眼前是挤作一团在努力找空隙的人，柯拓却以身高优势睥睨众生，十分轻松地护着鄢葭言杀出一条血路。后者的视线本还淹没在各种人体之间，忽地辟开一条通路，空气都变得新鲜不少。　　　　“呼，出来了。”鄢葭言心有余悸地回头，举手探到留刘海下一拂，掌心一层薄汗。　　她没留意到柯拓还没松开自己，倒是听见背后有人在交头接耳：“他好高啊！有一米八/九了吧？”　　另一个女生压着嗓子，憋不住满腔花痴：“看起来像是个外国人！”　　“那他应该听不懂中文吧？”正乐着，声音抬高了些许，“可真的好帅啊，长得太犯规了吧！啧啧，你看，好看的人已经有对象了。”　　一声亢长叹息：“是啊，像我们这种小猪佩奇就别想了。”　　“哎你好烦啊！”　　　　柯拓耳尖，听见旁人议论，遂偷偷将揽着鄢葭言的手松开，声音还是淡淡，没有一点起伏：“这边。”说罢，自己先登上了扶梯。　　蹙起眉，鄢葭言立即跟上，没说任何。自从出了园林区，柯拓就变得格外安静。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冷漠。　　话变得极少，态度也放得中和，不冷不淡，像个彻底的陌生人。要不是他还不忘回头关照自己，鄢葭言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直到出了地铁，两人走上一段冷清无人的路，柯拓才又与她搭话：“园林区是尾站，你以后上课可以搭地铁，比等公车方便。”　　鄢葭言拽着挎包带子，咬唇沉思：“嗯。”　　“你应该知道去学校在哪个站下车吧？”停下脚步，他特地问了一句。　　可身边的人却没停下，而是继续朝前，彻底沉浸在思绪里：“嗯。”　　　　看着她越走越远，柯拓憋笑清咳：“鄢葭言。”　　“嗯？”前面埋头直走的人终于回神，四周望了一眼没见到人才彻底转过身去。　　遥见柯拓笑得明媚，还是彼此认识以来的第一次。　　他快步走来，经过时抬起手，轻轻叩了她的脑门一下：“笨。”没有等她，径直朝前走去，“证件都在吧？”　　鄢葭言小跑追上，特地翻开小包来检查。身份证，护照，学生证，交通卡，手机，全部都在里头，一样不落。她总需要走很急，才能跟上他的大长腿：“都在。”　　“那就好。”　　　　“可是……”鄢葭言拉上小包，调整好带子的位置，有些吞吞吐吐，“没有钱。”　　柯拓毫不在意：“我有。”　　　　“哗——”试衣间帘子拉开，鄢葭言白皙细瘦的手臂里挽着一条皓色小裙子，与背对着等候男人道：“换下来了。”　　柯拓抱着手转身，望向她的目光沉沉，如一汪寒潭，深不见底，泛着圈圈涟漪。他的背极挺直，衬衫虽穿得随意，却透着不落俗套的风雅气度。唇一抿，转向身边静候的店员：“这些都要。”　　见他出手如此大方，鄢葭言心中腾上一股微妙的情绪，难以描述，却又觉得莫名。　　“试试鞋子。”柯拓回头，用眼神朝她示意摆在地上的盒子，“应该合脚。”　　　　坐下来打开鞋盒，里头是一双经典造型的红色小皮鞋。鄢葭言弯腰换上，起身走了两步：“挺舒服的。”　　柯拓道：“嗯，那就它了。”　　　　鄢葭言原先穿的都是名牌定制，且不论耗费时长应不了当务之急，再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找专人去做。正好商业大道这边有几间中高端的女装店，顺路带她来逛逛。本以为富贵人家天生会挑剔，不想她倒是很随意，选的衣裙都算不上贵。　　其实从很多不经意的小细节都看得出来，鄢葭言并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人。但在柯拓面前，她确实收敛很多。　　也是，毕竟有求于人。　　　　柯拓展开钱包，从里头抽出一张黑卡。刚递给店员，前方的挂壁液晶屏一闪，由播放轻音乐切换成时下的热点娱乐新闻。　　“……娱乐圈话题女王宁臻宣布退出娱乐圈。本次采访中，宁臻小姐表示未来会将重心转向家庭，专心哺育刚出世不久的女儿，也会在幕后继续进行文学创作。”　　听见熟悉的名字，柯拓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去——那个女人，即便已嫁人生子，却还是美艳依旧。他无声轻笑：“还是老样子。”　　　　鄢葭言正在换回原来的鞋子，经他一说也好奇抬头，只觉银幕上的女人长得妖娆妩媚，红唇撩人，见过一次便再难忘记。　　当前的新闻播完，无缝接续下一则：“昨日，香港富豪鄢世棋在新闻会上公布二女儿鄢钟情的婚讯，结婚对象是豪门公子莫少卿……”　　柯拓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坐在软沙发上的人猛地起身。她垂着脑袋，双手死揣成拳，一言不发地快步走了出去。　　敛眉，匆匆瞄了新闻一眼，他也抬步而去。　　　　提着七八个纸袋从女装店里出来，柯拓焦急地左右各看一眼，竟一时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追。掏出手机，又发现双方都还没交换号码。　　暗骂一声，刚想盲目找一圈，一直躲在身后的人探出手：“我来帮忙。”说完，鄢葭言便顺过了他右手的几个袋子，默默提着站在身边不动。　　“你……”柯拓的眉头还未松开，伸手去按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推上一点。小脸白白净净，只是死咬着下唇，眼神倔强而明澈。　　还好没哭。暗自放心，他放下手，难得柔声：“我带你去个地方。”　　　　步行十来分钟，两人在一面玻璃橱窗前停下。　　“啊！”一眼望见店里摆着一架架制作精美的小提琴，鄢葭言忍不住凑近，就差把脸贴到玻璃上去仔细瞧。　　屏息三秒，她匆匆推开店门，直接入内。　　　　风铃响动，木柜台后探出一张脸。店家是个两鬓霜白的老爷子，蓄须也白，用缀有圆珠的小麻绳绑在一起。　　“欢迎光临。”他道，看清来人是谁，又笑得两眼弯起。　　柯拓和鄢葭言不约而同地点头：“好久不见。”一同开口，又一同望向对方，即惊讶又觉好奇，“原来你也……”　　老爷子乐呵呵：“真是缘分呐，真是缘分。”从柜台后头走出来，他也很好奇，“你们两个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　　　　鄢葭言错开视线，没有答。柯拓摸摸鼻尖：“真巧，都认识。”　　“认识，认识。”老爷子摆摆手，招呼他们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就坐，“怎么会不认识。你是修钟的，丫头是音乐学院的天才学生，老爷子我这辈人认识的人可多了去了。”　　两人微微笑，很默契地都没有搭话。　　老爷子鹰眼一扫，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话语咄咄直指向柯拓：“我知道了！是不是老鬼又让你来当说客？丑话可说在前头，他要不认输，我就不干，说什么都不干。”　　“不是。”柯拓摇头。　　“那还能是什么？”老爷子一蹦而起，伸出一根食指来，猫着眼思量，“还是说让你来刺探敌情，下次比赛时好阴我？”说着，他越发自危，竟伸手要把柯拓给推出去，“走走走，别在我这里晃来晃去的。”　　柯拓安稳如山，任他怎么推都不动：“我是来买琴的。”　　　　“买琴，你一个修钟的买什么琴！”老爷子不信，推得更大力，铁了心今天就是要把他给赶出去。　　柯拓无奈躲开：“葭言后天开学，我带她过来看看。”　　老爷子扑了个空，转头看向鄢葭言：“丫头，我之前不是给过你么？难道又被你那个坏心眼的哥哥给藏起来啦？”　　闻言，柯拓也将目光移去。　　鄢葭言正低头绞手指，又不自觉咬唇。犹豫了半天，才道：“在伦敦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老爷子勃然大怒：“弄丢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你竟然给弄丢了？”他气得满脸涨红，胡须都在抖，“你啊你，要我怎么说你好！之前我就交代了千遍万遍，不能损坏，不能转让，不能丢弃。你现在跑来告诉我弄丢了？”　　“对不起……”她的脑袋垂得更低，愧疚满满。　　柯拓知道肯定没这么简单，他见过她提箱子的模样，除非逼不得已，鄢葭言不可能抛弃她的琴。不忍见她继续被骂，便十分干脆道：“随便挑，钱我来给。”　　老爷子叉腰：“哼，我就怕你付不起这个钱！”说完，冲鄢葭言招招手，“丫头，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