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味奶糖》 文/郑三变 2018/07/01 第一个周末早晨七点整,床头闹钟还没得及叫嚣,鄢葭言便苏醒过来,茫然在床上坐直身子。关掉闹钟,叠好被子,又顺着斜梯爬下地板,撂上不合脚的大鞋子,一路踩着拖地的裤管推开暗门。 “早。”男人觉察回头,下巴上涂满白色泡沫。 鄢葭言还没清醒,站在门槛上晃了晃身子,又强行稳住抬手用力地拍拍脸。正对着镜子刮胡的柯拓余光瞥去,勾起浅笑:“小就是小,打肿脸也不会大多少。” 被惹炸毛,她抬脚去踹:“你才小!” 踢小腿这招柯拓早已领教过,熟练地躲避开后,对着镜子刮掉脸上最后一点泡沫:“待会我们再去趟商业大道。” 鄢葭言叼住牙刷,含糊不清哼哼两声。 摸下巴以确认胡渣都已刮干净,柯拓用水冲干净剃须刀放好,忽地反手捏住她的脸。看她鼓成河豚颊,又垂眸看一眼被她踩在脚下的裤管:“再不给你买套睡衣,我的怕是要变成抹布了。” 被捏脸的不甘哼哼:“我喜欢。” “我不喜欢。”柯拓甩头抖去脸上多余的水珠,松开她的脸后走出去,“记得关灯。” 抹掉被他溅到脸上的水,她嘟喃:“这次肯定是故意的。” 提着新买的睡衣走出地铁口,柯拓装作才刚察觉,回头问她:“快中午了,你不饿?” 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一声咕噜,鄢葭言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绯云,却还要咬住下唇装作没听见,硬着脖子不肯低头:“不饿。” 原是自己先嘲笑她矮,现下定是还在闹情绪,他自知理亏:“面包牛奶?” 见他自行放低姿态,鄢葭言气消了大半,闷声道:“我想吃婆婆蒸的红豆包。” 柯拓摸摸鼻头,思虑片刻:“婆婆周末不开店。”说罢又转口,“是谁前几天说她从小到大早餐只吃面包牛奶的?” “要你管!”那去了大半的气又激起,鄢葭言眉头一蹙,不情不愿地反驳,“现在都几点了,还早餐。” 他咧嘴大笑,侧身躲她飞来的粉拳:“别闹,你只能够到我的腰。” 鄢葭言气得直跺脚:“柯拓!” “好了不玩了。”柯拓站住脚,挺直腰杆任她捶着发泄,又掏出手机点开APP,“想吃什么,我点个外卖。” 隐约察觉周边有动静,她突然扭开脑袋:“等一下。”话毕,屁颠屁颠朝路旁的一簇灌木跑去。 柯拓也跟去,只见她蹲在灌木丛边上用手扒拉着什么,遂问:“怎么?”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眨巴眼睛望向柯拓:“被遗弃的小猫,只有一只。” 流浪动物救助站里,小猫躺在黑色马甲中央,眼头糊着干结发黄的浓痂,抬头细细哀叫。兽医轻轻放下猫咪的脑袋,一边安抚着一边与身边两人道:“有点发炎,喂药很快就会好。不知道两位有意思要收养么?” 鄢葭言刚想脱口而出说有,想到自己的处后境再生生咽回,抬眼去征求柯拓的意思。 “家里已经有猫了。”他遗憾摇头,话语意味深长,“而且脾气不好。” 兽医表示理解:“既然这样,我们会帮它找个好人家的。” “为什么要撒谎?”出了救助站,鄢葭言不大高兴。 柯拓淡然:“没撒谎。” “骗子。”鄢葭言抿唇,疾步走得更快,有意要把柯拓甩在后头。一把被扯住,她凶巴巴回头瞪:“干嘛!” 他叹气:“有你还不够?” 鄢葭言一愣,原来他口中的‘猫’指的是自己?来不及质问,就又听柯拓继续说:“何况高加索只亲近你我,突然间带只年幼的猫咪回去,它肯定会发脾气。” 这话不无道理,纵是客人带宠物进屋,高加索都要凶神恶煞地吠到人家离开才肯罢休。 柯拓使坏去揉她的刘海:“以后下课有空就来看看,也算尽心了。”无视她的抱怨,径自朝家的方向去,他不觉眉眼带笑,“走吧,回家。” * “叮咚——”门铃响起。 曲子拉到一半戛然而止,鄢葭言放下琴弓,自告奋勇奔向门口:“我去开门!” 柯拓闻声抬首,将螺丝刀放到兜里,又缓缓褪去手上戴着的白手套,反手收进衬衫口袋中,绕过工作台朝大门而去。 关上门,鄢葭言捧着蛋糕盒子回身,迅速走到一张长桌前放下。拆开盒子的同时,柯拓道:“我点了一块樱桃蛋糕……”话未完,鄢葭言已经猫起眼来看他。 顿悟对方的意思,一个冲去拿起自己的琴弓,一个将手探到身后摸出螺丝刀。左右而立,手中的东西直指对手,脸上皆是不容退让的神色。 鄢葭言挑眉:“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居然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抢蛋糕,你羞不羞?” 冷笑一声,他上下打量一遍眼前人,淡漠道:“恕我直言,没看出来。”说到看字时,不单加重语气,还刻意用眼神示意她胸前平坦。 “你流氓!”她用一手挡住不让看,脸上又火一样地烧起来,越发气势汹汹,“色狼!” 柯拓修长的手指来回,带动螺丝刀于指尖旋转,他笑笑:“我对你这种干瘪身材没兴趣。” “你懂什么!”气得就差跳起来,鄢葭言将手放在胸口,竟大方承认,“有位名人说过,平胸是地位的象征,具有稀少价值!” 他不掩笑意:“我怎么没听说过。” 鄢葭言收起弓,心有不甘地瞥了蛋糕盒子一眼,终是决定放弃,可嘴上依旧不饶人:“那是你孤陋寡闻。” 盒子里实际上有两个蛋糕,一个樱桃的,一个芒果的。不过很显然,他们两人都偏爱樱桃味。 柯拓从不是爱在食物上计较的人,更何况他只是觉得樱桃蛋糕尝起来的质地更好而已,要真让给鄢葭言也不为难。但不知为何,凡事一旦相撞,柯拓就爱逗她。 清咳两声,他道:“如果你喜欢吃……” 正说着,只见眼前人摇摇摆摆两下,面色忽地刷白,直直地朝他倒来。 “葭言!”柯拓大步一跨,螺丝刀都抛到一旁去,忙侧身往下去垫住她。 眼前一片黑,星星点点,时暗时明。鄢葭言瘫在柯拓怀里,意识尚未清醒,听见有人在唤:“葭言?” 她恍惚,有隔世之感。突然有人捏住了她的脸,还甚是讨人厌地来来回回捏住又放:“唔,手感不错,还挺有弹性的。” 无明业火升起,这人怎么就知道欺负她!可柯拓明显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指尖更使力,直接挤得她嘟起嘴:“再不起来,我可就人工呼吸了啊。” 心下一惊,鄢葭言赶忙坐起推开:“你流氓!” 柯拓只笑:“知道我流氓你还装。” “装你个大头鬼。”猛起身,她又觉头昏眼花,胃里直犯恶心,“一早上没吃东西,低血糖都犯了。” 心知她确实没有装晕,遂伸手探到长桌上把盒子端下来。右手取出樱桃蛋糕,左手拿着叉子,柯拓端到她面前:“吃块蛋糕。” 鄢葭言干瞅他,没动手。 “我喂你?”柯拓用叉子切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气氛变得暧昧绵密,明明开着空调,可还是觉得热,热得发燥。鄢葭言连忙接过手,含进嘴里小声道:“我自己来就行。” 柯拓舔舔干涩的唇,也拿出芒果蛋糕,与她并肩而坐,一口一口吃起来。 咽下最后一口樱桃蛋糕,鄢葭言心满意足地咬叉子,圆眼弯成月牙状,心底美滋滋的。身后忽有一串铃声起,她回头摸起手机看来电显示,又迅速起身走开。 按下接通,鄢葭言放到耳边:“喂?” “喂,葭言!”那头的女声很尖,可语调却令人莫名感到舒适。她操着流利的粤语,尾音上扬:“Sorry,现在才找你。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千万别生气啊!” 柯拓天生耳尖,也听得懂一点粤语,知道对方是在求原谅。 “我没事。”鄢葭言微微垂头,相较起说普通话,她讲粤语的声音要更软糯些,“不用紧张。” 那头的人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什么来,“那你现在住哪儿?我回去就找你。” 听见在问住处,她回头看了柯拓一眼,转头来对着手机小声答道:“在个朋友这里,他对我很好,是个好人。” 柯拓眉头不自觉一跳,犹觉郁闷。三番四次给自己发好人卡不说,鄢葭言自己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从相识到现在,她至少说了不下三次:你是个好人。 那头的电话还在继续,他忍不住偷听。 “那就好,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不知名的女声道,夹带细微的电流声,“毕业会需要亲属参加,不知道……?” 鄢葭言深吸一口气:“鄢钟意不会来的,我再想想办法。”挂断通话,转身见柯拓在望这边,遂又解释,“朋友打来的。” 他好奇:“鄢钟意是……?” 她咬唇:“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