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其实规划起来都是雄心壮志,凌云冲霄的爽,画蓝图时自己仿佛可以跟雄鹰一样翱翔万里,实际还是浅滩挣扎的鱼,扑腾着快死了。 年纪轻轻的徐恕头一次,抓了一晚上脑袋,竟然死活都想不出个对策。 所谓有价值的事,她再清楚不过,有多少专业淬炼出来,工作中层层剥皮学到血的教训,熟练的各司其职背后……就像严丝合缝的机器,并没有她可以插手的空间。 徐恕像以往一样写计划书,然后认命了:她真是个废柴没跑,效用价值为零,对方也没说错。 除了给他联系下女伴们没做过啥破事儿。 垂头丧气的徐恕在台灯下打蚊子玩儿。 大冬天的,为啥有蚊子呢。 她打了四只后,动作突然停住了。 女……伴吗? 徐恕一把踩上椅子把书架上的工作记录抽出来,她把所有时间都标出来了,地点时间人物。哪怕是在他出差酒店见面的人,没有一次会面超过二十五分钟,平均也就十七到十八分钟。 “这么点时间,还没唠完嗑呢吧?” 徐思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吓得徐恕大叫一声:“我槽这两天看了两个版本的午夜凶铃,你行行好,还我一条命……” 徐思琦朝她做了个鬼脸:”快被炒了都,还找我的事?” 徐恕收起笑闹神色,纤长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叫住了要离开的人:”如果是你,在已经有得力助手的情况下,还需要什么样的下属?” 徐思琦裹紧衣服,想都没想,轻笑了笑:“无可替代的人。不然谁会浪费这钱啊?” 徐恕:“……您快睡吧,看这天多冷啊!” 这是一个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 但徐恕把头埋在手心里思考的时候,仍然在想,什么是无可替代? 已经躺到床上,心里说放弃就放弃吧,这也就是个实习。 可闭着眼也无法入眠,一遍遍都是回放滚动易子期那轻笑的表情,还有不带质问口气依然能把她问到哑口无言那一刻的羞愧。 她翻身下床。拿了两张纸出来铺在桌面上,边写边想,若易子期为买方,她为卖方,什么样的价值可以被其利用?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徐舟好像也清楚她快被炒了似得,把三丁包子双手奉上,像摸金毛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怜爱的眼神:“多吃点。以后好好上课吧。” 徐恕把包子塞他嘴里,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先顾好你自己好吗。” 徐舟做了个鬼脸:“要么你问问你们老板喜欢男孩儿不晚上酒店见……呃啊!我的头!” 徐思琦收回鸡毛掸子:“再嘴贱出去喝风去。” 送她到门口,这是第一次。 徐思琦帮她扣好衣服拉链,在寒风里递给徐恕放着切好苹果的小袋子:“喏。徐恕,不是我打击你哈我先说明。我问你,你现在,是商业谈判有可以帮忙的地方,还是出谋划策可以被采纳?学校的内容,我不是说全部啊,有的时候,和你实际应用两回事。他要是招名校生就满足的话,就养不住那么多人了。” 徐恕苦笑,直接吃了块苹果:”干嘛呢你,这事儿我知道的比你清楚啊……行,不说了,走了。” 徐思琦摇摇头,笑了笑,不多作解释。 她比谁都要强,徐思琦最清楚。 当时能进这个公司,说起来也是很戏剧。 徐恕去领奖学金,在Dilot对面的蛋糕店旁救下一个差点被广告版砸到的孩子,副总姓杨,千恩万谢后又在半小时后看到她,拿钱的时候一口小白牙灿烂如暖阳,旁边詹杨又在哭天喊地说Elijah快弄死他了blabla——于是,干脆就她了,反正也需要实习经历,做些基础工作,以后能来Dilot上手的更快也说不定。 所以说一环套一环,缺了哪个因素都不行。 唯一没被料到的因素,是这一年冬天的易子期。 正处于事业的高峰,却好像在脾气的低谷。 几乎一整年都在伯明翰和波士顿两个地方来回,唯一回国不到二十天,其中见了徐恕少说十次,还花了半个晚上给了卷铺盖警告。 知道易子期这一年的行程后,啃着大葱的徐恕都要颤抖了:怎么就偏偏让我撞上了这几天,不服! 当然,颤抖完还是要做事的。 易子期是个擅长多线程同时进行的人。从学生时代在Stanford这种鬼佛皆凡人的地方修双专业,两年半毕业,在此期间还被卷入了时间线拉得极长的家族撕逼,余威尚在可日渐衰败的公司,关系网跟蜘蛛网似得都快落灰了,本来没准备掺和这破事的男人还是回了易家。 决定一件事无非要经过思考,分析,权衡利弊,承担风险,但他每一项的速度要快过常人。 并且记各类事情,都如同分门别类摆放好一般,在旁人以为他都忘了的时候,男人都能准确把很多事放到某个时段掐点解决。 换言之,再忙,从飞机上下来的男人依然记得有一个叫徐恕的人,该走了。 那是第九天。 徐恕除了第二天去公司晃了一圈,听说他乘最早的班机已经离开,就直接翘班走人了。詹杨也没找她,因为听说了一点风声,他心知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还是放弃为好。 接机时她却去了。 徐恕穿一件灰色羽绒服,洗褪色的牛仔裤,蹬上板鞋就蹦哒到机场,然而被国外分公司跟来的经理提醒:他已经走别的通道离开了,估计都到酒店了。 “啊。” 徐恕拖长音,点头道谢,嚼着薄荷软糖:“知道,去SG了,行,我走了,谢谢您。” 对方一头雾水:Elijah在哪个酒店住这次连特助都不知道啊…… 徐恕知道机场周围有什么酒店,方圆三十公里内是他的选择范围,在睡觉这方面,他只会选择环境佳服务好的地方,以他的标准,通俗点讲,最贵的。反正他赚得那些钱,现在不花等着以后烧纸玩吗? 徐恕就去SG等人了,然后成功跟在狗仔身后找到了……额当红明星林之佃,不走寻常路的接了两部拿奖的R19片,拿得还是国际大奖。 揣着好几千的徐恕忍痛割肉订了房间,跟着看了会儿那气质独特的大美女,跟前台要了双拖鞋,踢踏着鞋坐到了大厅一楼的咖啡厅里。 等到半夜一点,走到前台让帮忙给房间打个电话。 “可……” 前台为难,总统套房的人不太敢打扰。 “你就说是徐小姐。” 徐恕低头,看了眼大理石地板。 明晃晃的,照的出她的影子。 十分钟后,站在电梯门口的徐恕笑了笑。 果然是。 面前的男人穿一件深色羊绒衫,休闲长裤下双腿修长,眼眸落在她身上,神色不咸不淡,但徐恕当然能看出来些许端倪:他大概恨不得现在就让人事部把她炒完卷起来扔出去。 “Elijah,打扰你休息了,我长话短说。之前您分别与十二位女性有约,无论是吃饭还是共度一夜,按理说都不在我管的范畴内,但是时间未免太短了,最长的二十分钟,什么概念?还有三次是法餐。连前菜都没上完。有一次和吕小姐出来,也是,您知道没有紧急事情的,但没有反驳我,更没有跟她离开——就像是,特地做给谁看。她们既不是你的情人,也不是你的女朋友,可是其中好几位都难得登了八卦杂志,和Elijah?一没有你的同意,我知道没有人会主动找死。二,经过你的同意后,登的就只是不实新闻。” 徐恕换了边腿站,笑笑,继续说下去:“你需要他看到的那位……老先生,他应该也看到了。我想不需要八卦杂志,他派的眼线只盯你几分钟拍了照片就离开,然后你也就走了。他在抓你的把柄。” 徐恕语速慢下来,头顶吊灯光线中她嘴角轻牵:“除了女人,你不想让他集中在别的地方,而那位老先生所在的位置跟你不同,无法理解,所谓美色,可能是会影响其所有的刀,却不是一根……哪怕能扎疼你的针。” “而你最近一年里真正的女伴,是林之佃。” 徐恕侧头看了眼他,笑得酒涡若隐若现:“香水的味道,一模一样。她那个资源,也有你的功劳。” 易子期耐心听完,眉峰都没动一下,忽然开口:“所以呢?”他右手搭在左手表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你准备在下一年,代替她吗?” 徐恕转了转眼睛,呵地笑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鸭舌帽带上:“林小姐吗?为什么?我又不需要额外的资源——啊,我不是说她演得不好我很喜欢看了好几遍——我要的只是,” 她半缕额发垂下堪堪覆住半边眼,却亮得惊人,并且笑时眼弯弯成漂亮弧形,“你承认的下属。” 她耸肩:“我是有用的,真的。” 易子期也极淡的笑:“凭什么?一番话?” 徐恕忽然上前几步,双手撑住墙,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 呃,她还没有牺牲到那个地步。 确定后面徘徊的狗仔摁下了快门,借位的短暂亲密也就结束了,徐恕迅速离开,因为背对着狗仔所以严肃了些:“我相信比起女人,同性恋的传闻更能让老先生安生,毕竟他的精力一直都在怎么搞倒你为他儿子铺路,可惜……”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刘备儿子啊。” 易子期突然拽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入电梯,摁下顶层。 接着把几分钟前她做过的动作复制了一遍,徐恕被压在电梯墙角,勉强忍着才没有脚软,如同被湮没的旅人,因他一个静然却暗蕴风暴的眼神而心跳如擂鼓。 “下属的第一要义记不得吗?” 徐恕耷拉下耳朵:“服从安排。” 半晌,他退后两步,双手环胸,面无表情:“那你做到了吗?” “没有。” 徐恕内心暴风旋转哭泣:妈妈好想下跪哦妈的这人严肃起来太特么吓人了…… “你真的是……” 易子期看着她在电梯金色玻璃上的倒影:“任性。但反应可以。” 那是面套影子的镜面,无数个懵逼的徐恕在那一刻抬起头,呈现在电梯两边。 徐恕后来想,她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