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还好吧”“没受伤吧”“来我看看怎么样了”这些无谓的话,他很快松开了手,以一种检查货物成色的仔细把她拨动了下,让人原地转了个圈。 徐恕也没多言,跟个电动玩具似得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统共三圈。 易子期从来不爱多废话,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所以这种时候,闭嘴就好。 但她一看这人脸色就知道了。 绝对是看了新闻,没看主语。 她可是救人的那方好吗? 徐恕没有摆出骄傲脸,心里还是为自己狠狠竖了个大拇指的。 真的牛逼,没给她妈丢脸。 等到了车上,易子期扔给她手机,她上下翻着看了看新闻,眼珠差点没掉出来。 M什么职业素质?! 受害者又不是她,脑子有泡吗? 徐恕蔫了吧唧地把手机还回去,脸上那一丝做了好事的欣喜也没了,一心只想查出这个小编,上门好好教育他。 “你现在体质不错?” 易子期问道,徐恕没听清,懵着啊了一句。 他又重复了一遍。 眼风极淡地掠过后视镜,不动声色的凌厉。 “啊,你说这个。”徐恕不在意的轻笑了笑,把外套脱下来,里面是件黑色中袖,她撩起衣袖,随意曲了曲臂,看着纤瘦,但已经有流畅的肌肉了。 易子期:…… 他不知道怎么评价,只能从善如流:“壮了不少。” 徐恕维持着之前的笑容,但是已经有些变化:“不是壮的问题,我没有壮多少。认识了几个人——那个地方你也知道,有的人想折杀你,有的人能拉一把。刚开始也是一直被打的,告谁都没用,一个人教了我两年多,每天也简单锻炼下。” 别的没学会,一击必杀的速度和准度是高了不少。 她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但是狠得下心去,大概算一条——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 后来徐恕渐渐睡着了,也没再问他要去哪。默认了反正是易子期来开车,就不用多担心。 车在夜色里疾驰,上了高速公路后更是一路飞奔。男人戴上蓝牙耳机,听着三方会议中的一人说着磕巴的英语,开口截断:“If German is eaiser, do it.” 那方松了口气,用德语流利地汇报。 这是新的供应商代表,对易子期的了解并不多。 只是短短几十分钟下来,对方展现出来的行事风格让他心里一紧。 这个人真是不把人逼到绝处不罢休。 留好后手才来谈,一次性压到底,一点反弹的空间也不给。 易子期收了电话扔到一旁,轻揉了揉眉心,顺势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在后座上睡熟的人。 什么尖牙利爪,横眉冷对,结果收起爪子还是一只安静入睡的猫。 易子期摇摇头,唇角溢出一丝笑,他抽出根烟来,单手点起,那一丁点火光在暗夜的车厢内幽微却清晰,徐恕朦胧在梦中都隐约看清这双夹着烟,轻放在挂挡上的手,宽大修长,指腹有薄茧,她太不清醒,不知是谁的,后来放在记忆深处,一记很久。 到了机场,易子期开门下车,顺便敲了敲徐恕的后车窗,她猛然坐起,看见窗外的人,揉了揉眼睛,思维还有些睡眠后的停滞,但人已经先一步下车了。 她打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候机楼:“你……订好票了?” “嗯。” 易子期应了声,转身就走,几步后忽然回身,把兜里的车钥匙扔给她:“麻烦。” 徐恕愣着看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一阵席卷过来的风中呵呵干笑:“是有点麻烦。” 深夜开车,疲劳驾驶。 徐恕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为防真的在路上开到沟里,她还是去了趟机场厕所。 冰凉的水拍到脸上,她撑着台子,看到镜中苍白脸色并着黑眼圈的人,心中无声叹息一声。 开回去一个多小时,晚上认路很麻烦。 徐恕抽了张纸,动作突然顿了一顿。 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但灯光通明的宽敞卫生间,垂了垂眸。 有一道视线,不确定在哪里,但始终盯着她不放。 徐恕把纸团成一团撂进垃圾桶,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走出卫生间。 她走到黑色的SUV旁,开车钥匙的时候扫了眼周围,停车场这里整日都是塞满的状态,但只要特意留心一下,就会发现人很少,尤其是在这样冷嗖嗖的冬天里,简直有种千山鸟飞绝的倒霉意境。这停着的一溜溜车倒好像有种公共墓地的风采…… 徐恕想到这里,停下了。 摇了摇头,觉得是够无聊的。 拉开车门,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才扣住门里,踏上高高的这阶……这也幸亏是她腿不短,不然真要跟个傻逼似得爬半天呢。 徐恕还没完全上去,背后忽然袭来一股子凉意,割破劲风,她倏然转身,瞥见那一点金属的光泽泛着冷意。 一时之间,徐恕只能下意识抬起手臂,做了个格挡的动作,身体已经弯下,将上未上的姿势让她很快跳下了车,但不得不说……挡得这下也够呛的。 徐恕被小臂的剧痛刺激的闷哼一声,同时更加清醒地看向提着凶器的人。 对方包的严严实实,整个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说凶恶倒过了,只是带着执拗的恨意,徐恕除了一头雾水啥想法也没有。 但是一头雾水并不耽误她动作,已经这样了,再干瞪眼等死吗? 徐恕在原地站定,沉下心来,对方一步步靠近,接着猛冲过来! 她侧身避过,这准头堪忧的攻击看准了后要躲开简直易如反掌……徐恕的反应能力和速度要超出常人太多。 几乎是没有任何空隙,她飞速拧身侧踢,又重又准地落在对方腹部,这一脚踹得他够呛,有种内脏轻微移位的错觉。 那男人捂着肚子,咬了咬牙还要提起手中的那截大概是工地捡的钢管,手腕却狠狠一震,握也握不住了。 徐恕收回腿,上来一把揪住他后领往车窗上摁住,一个手刀砍晕了他,又把身上的黑色运动外套脱下来,拧成一条长型,把他绑起来,扔到了后备箱。 接着一路疾驰到了某报社楼下,顺便报了热线:“你好,要新闻吗?” * *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还要继续盯住她吗?” 临起飞了才收到消息的人擦了擦额上的汗,把这件事汇报给了闭目的男人。 易子期眼都没睁,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上司没有让撤人,这个手下明白了就要回到座位上,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徐小姐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呢?只是攻击未遂的话,没有什么报道的必要……” 易子期忽然很轻地笑了下。 “那报纸刚登过她。” 八成是跟那个治安案子有关的人,徐恕要么认出来了,要么只是觉得报警对方还呆不够二十四小时的,不划算罢了。 徐恕拎着那□□案嫌疑人的他弟——去了报社,警局这边也闻风派人上门了。 这人总用阴森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看到后来徐恕一巴掌就上去了,收回手继续玩着手上借来的游戏机,语气漫不经心:“奉劝你一句,你出来大可再来找我麻烦,我见一次打一次,你也别觉得我把你赖以为生的支柱抽掉了,你那兄长是出来散步,身上揣一把刀是什么意思?随时准备收割树上芒果吗?”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什么起伏都没有,直到警察来了把他带走,徐恕也没有和这个人再对话。 她准备离开报社时,突然被唤住了:“徐……小姐,请留步。” 五天后,易子期接到了个难得的电话,彼时他正在进行视频会议,扫了一眼见来电显示,立刻示意中止了会议。 徐恕说不会耽误他很久,话语间有隐隐的喜悦,说有一份实习记者的工作,说对方留下了她,甚至没有多过问她档案上的案底。 易子期左手握着的钢笔微微一顿,他抬眼平视,看到这间办公室对面黑色漆木书柜,还有它上面摆放着的一颗翡翠,绿得甚至像是隐约发着浅淡的光泽。 不知道为何,他盯着那颗翡翠好一会儿,才开口:“很好啊。” 徐恕过一会儿,似乎是咬着嘴唇笑了下,有隐约的鼻音:“那,祝你也一切顺利。” 易子期挂了电话,在椅子里沉默了一分钟,突然站起身来朝书柜走去,站定。 他双手自然落在西装裤的兜中,看着眼前这颗鲜少注意到的翡翠材质的装饰。 抬手的刹那,门忽然被敲开了,手下心腹惊讶地挑眉:“你不喜欢那个吗?那也不用砸了呀,有点小贵呢。” 易子期举起的手落在了那翡翠上,他拿起来放到书桌上:“换个位置而已。” 古人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若是好玉,无法遮日蔽天的是真相本身,只要是有来处的好材料,精彩是其宿命;若只是一片瓦,能成为全瓦,覆一方屋檐,未必不好。 她是什么……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易子期坐回椅子上,双手交握望了望天花板,蓦地笑了。 只要她还是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