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娘亲,歌儿这就走了,您二位一定要保重身体……”女孩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泪水涟涟,小声啜泣了起来。 “清歌,快起来,莫要哭哭啼啼,我儿此去是去宫里,去伺奉大越皇帝的,该是要高兴才是……”一个头戴方巾,身穿交领袍生得儒雅的中年男子,起身扶起了女孩,眼眶有些湿了,口中却是劝慰着道。 “相公,你读了一辈子的书,人都读得迂了,我的歌儿如花的年岁,却要去到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听得男人如此说话,身着青色襦袄,面目生得秀丽的中年女子抹着眼泪就嗔怪着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身为子民当以忠心侍君为第一本分,岂能有如此抱怨之言……”那书生模样的男人有些着急地道。 “我不懂?就你懂!可你再懂得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辈子做个穷酸秀才……”那妇人一听更是急了,立刻反唇相讥起来。 那男子自然也不敢示弱,将腰杆一挺就与自己的娘子就争论了起来。 刚才还流着眼泪的女孩儿见状叹了一口气,抬袖子抹干了自己的眼泪。然后迈着步子走到院子台阶之上,台阶之上的廊下静静坐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少年,面目生得很是清秀,只是浑身透着一股子羸弱之息。 女孩走到那小少年身边,蹲下身子,替他将盖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 “姐姐……”那小少年唤了她一声。 女孩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伸手将少年有些歪了的衣领理理平整。看着院中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爹娘,姐弟俩一时忘了离别的愁绪,相视而笑了起来。 “唉,爹爹怎么就想不明白,他纵是有一肚子墨水,可哪次吵架能赢得了咱们的娘亲……”女孩叹息一声道。 女孩口中的“爹爹”,就是这家小院的男主人,他姓楚,年轻时考中了秀才之后,从此屡试不中,连连考了几次之后,索性放弃了求取功名的念头,回了乡又在族中做了个学馆先生,每年守着族中的十来个子弟挣一点束脩过日子。 学馆先生挣得不多,但每逢过年过节,族中大户人家都会给些节礼、节敬与膳食之类的,再加上他又娶了颇为精明能干的娘子,他这娘子虽是出身于农家,人却是生得很是俏丽,口齿伶俐不算,还惯会操持经营,因此这样一来,楚秀才一家的日子倒也算过得去。 楚秀才夫妇生了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刚刚跪地落泪的女孩,更唤楚清歌,生得一副如花容颜,自小又跟着楚秀才颇读了些诗书,更比平常的女孩儿显得有灵气些。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是她的弟弟楚清赋,自小聪明过人,只可惜身子羸弱,一直寻医问药也总不见好,一年到头连大门也难得出去几次。 楚清歌已年满十七,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青州城里好些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叫了媒婆前来打听,众人都知道楚秀才家有个美娇娘,楚秀才也自得意,立誓要为爱女挑个合意的郎君。 谁知天不遂人愿,月初,大越成乐皇帝陛下颁下了一纸诏书,要在江南选三百淑女入充宫廷。楚清歌年纪正合适,平日时有素有些名气在外,自然是在选之列。宫里的派来负责应选的公公来家中看了她一回,当即就定了下来。今日正是她要辞别双亲,随着千挑万选出来的的淑女们一道上京的日子。 “哎……哎……你那两口子,别再争了,听杂家说句话,时候不早了,外面的马车都等着了,楚淑女该是动身启程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有些尖细的男人声音,只见门口走进来几个头戴冠帽,身着团领衫的公公来,领头的那个,穿着绛色,翘个着指头正对着楚秀才夫妇吆喝着。 楚秀才夫妇赶紧止住了争吵,两人都看一眼正站在廊下的女儿,面上不由得又浮上了一层不舍之意。楚清歌抓着楚清赋的一只手,心里更是舍不得。 “哎呦,怎么都苦着一张脸啊!你们家的姑娘这可是要上京城进宫的,这进了宫,一旦入了万岁爷的眼,可不是就做娘娘的富贵命了?就算入不得皇上的眼,不是还有咱们家的千岁爷嘛?咱大越上下谁都知道,咱们的千岁爷一向是个惜香怜玉的,尤其对这生在江南的女孩儿,啧啧,那更是怜惜得很呐,一个个锦衣玉食养着呢……” 那公公还自喋喋不休的絮叨着,院中楚秀才夫妇的脸色却是变了。楚秀才白着一张脸,快步上了台阶走到了楚清歌的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将她带到一旁墙角处。 “清歌,你这进了宫,得千万切记一条,要离司礼监的公公们远点,千万别在那九千岁面前露面,打死也不能,知晓吗?”楚秀才压低着嗓子,面色很是严肃。 “为什么?九千岁是个坏人吗?”楚清歌有些惊讶地小声道。 “哎呀,我的傻闺女,那九千岁是个大奸臣,是个祸国殃民的主,不仅乱了朝纲,还听说他最爱生饮人血,那些入了他千岁府的女子,每日要放一碗血来供他饮用……” “啊,他喝人血……”楚清歌差点惊呼出声,楚秀才赶紧对她摆手,示意她噤声,千万别给院门口的公公们听见了。 楚清歌赶紧伸手捂住了嘴巴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心想那九千岁如此残虐,自己宁愿入宫做个粗使宫女,也绝不能被那九千岁生生喝光了身上的血。 “你们父女俩嘀咕什么呢?可是在说杂家的坏话?”那身着绛色衣的太监竖着耳朵费力听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开口说话。 “没……没,爹爹是在嘱咐小女一路上要听公公的话呢……”楚清歌赶紧笑着道。 “嗯……你们放心,这小姑娘家一脸的机灵劲,杂家自会照顾一二的。来呀,请楚淑女出门上马车……”那绛衫公公回身对身后的小太监道。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走上前来请楚清歌,楚清歌又走到廊下椅边叮嘱弟弟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小院。 随着一声马鞭声响,载着楚清歌的马车出发了。 马车停在了青州的湖边码头,楚清歌扶着小太监的手下了马车,这才发现码头上已站满了正当妙龄的女子,个个生得水嫩,穿着也是鲜艳夺目。原来这江南选出的三百淑女都是要集中在这里,然后坐皇家龙舟沿水路去京城的。 皇家龙舟金碧辉煌,气派十足,那些女子们上了龙舟,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一个个都很兴奋。 楚清歌抱着自己的包袱坐到龙舟窗口,她手托下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家乡,又想着家中的爹娘与幼弟,不禁蹙起了一双黛色的秀眉。 那些女孩们原都素不相识,都是乍离了双亲,一开始都有些黯然,可毕竟都是十来岁的活泼年纪,过了一会儿,便都忍不住开始互相攀谈了起来。渐渐的,说话的越来越来,整个船舱内一片莺声燕语。 “哎,姐姐,你来之前爹娘有没有交待,万不可被宫里的九千岁看上啊?”一个粉衣女子轻扯着身边一个绿衣女子的袖子,口中脆生生道。 “自然是交待过的,爹爹说那九千岁不仅祸害朝中大臣,还有一个人神共愤的癖好,他竟是最喜欢听人骨头折断的声音,尤其是女子的骨断之声,他每日要让小太监生生掰断好些女孩的手指,就为了听个好听的响声……” 那绿衣女子捂着胸口说得面色发白,周围听着女子更是发出一阵吸气之声,楚清歌自然也听到了,自己爹爹说那九千岁要生饮人血,她已经是不敢相象了,没想到他竟还喜欢掰断人手指头听响声,楚清歌一低头,便看见了自己的芊芊十指,她面上一白,十个指头也似乎隐隐作痛起来。 “还不止呢,我家族中,有户人家的儿子在京城衙门当差的,上月刚回亲探亲,提起那九千岁更是义愤填膺,老族长更听得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只在口中大骂天理难忍呢!”人群中走出一个身体高挑的女子,对着众人大声地道。 “说的什么?”众人赶紧相问。 “说那九千岁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就爱一个人坐在屋子扎灯笼玩……”那高个女子道。 “切,扎灯笼算得什么天理难忍啊?”人群中有人起哄道。众女子也随即附合。 “扎灯笼?九千岁扎的可不是一般的灯笼,那灯笼不用油纸,不用绫布,用的是……是……”那高个女子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 “那用什么?快说呀!”有人催促道。 “人皮!九千岁用人皮扎灯笼,还得是活人身上生生扒下的人皮,尤其像你这样细皮嫩肉,他最是喜欢啦……” 那高个女子指着先前说话的那个粉衣女子,口中一字一句地道。 “啊啊啊……我不要被剥皮……”那粉衣女子尖叫一声,扑进了身边绿衣女子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