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脸上浮现孩子气的笑容,他出生的月份小,十二月尾,还没满十岁,可一举一动都像个有担当的大人了。 细细用小火将米粥熬的粘稠些,方便母亲下口。等待的时间里顾延就靠在灶台边,借着炉中火星的热度烤手。 他的手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细嫩,手心密布大大小小的伤痕。这都是砍柴时伤到的,有些木刺锐利,很容易割伤手。 顾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西山砍柴是跟着孙大叔一起的。孙大叔是李大娘的丈夫,老实沉稳,对他也很好。 他背不动木柴时,孙大叔经常帮着他,后来和福子哥一起上山砍柴,福子哥也帮着他。靠着卖柴的这点收入,他和母亲才不至于饿死。 孙家一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偏偏过得很苦。 而赵家人尖酸刻薄,却过得不错,还有那些老爷,简直不把他们这些贫民当人看,却也过得很好。 想起这些,顾延就觉得心口闷疼。 锅里响起咕噜声,顾延回神站起来,跑到灶台前,用勺子搅了搅锅底。还好,粥没有糊。 舀了一大勺粥装在缺了几个口的粗瓷碗里,顾延又把煮鸡蛋剥了皮,切成小块,这才端起碗跑去正屋。 “延哥儿。”柳朝云已经醒了,靠在床边,细瘦的手掌从青灰色被子里探出来,支在榻沿。 天已经大亮了,柳朝云的神智却依然昏沉。她的眼睛笼了一层雾气,像是陈年的玻璃珠子,透着沉沉死气。 “母亲。”顾延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吃了几口粥,柳朝云就压抑不住,低低咳嗽起来,颧骨处浮起不正常的潮红。 至于顾延精心准备好的白煮蛋,她是一口也没碰。 她讨厌鸡蛋那股怪味。 顾延看母亲咳的厉害,坐到床边,双手顺着她的背上下轻拍。 柳朝云咳了一阵子,缓过来些喘了几口气,抬起头看着顾延,眼底有种奇异的冷淡。 这个孩子,她是深为厌弃。 都怪那个恒王,都是他欺辱于她,以致于她和情郎分别,清白已失,珠胎暗结,遭鸨母嫌弃。可恨他还不认这个孩子,一笔银子就打发了她。 记起当年棍棒加身的耻辱,柳朝云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捂住嘴又咳嗽起来。 顾延要去扶她,被她一手打开。 “滚,都是你的错,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生下了你。”柳朝云仰躺在床上,胸膛因愤怒上下起伏。 呆立在床边,顾延心中像钝刀拉过,留下深刻的血痕,又是疼痛又是酸涩。 母亲厌憎他,父亲抛弃他,顾延自己也讨厌自己。 他们都这样了,他却还抱着侥幸之心。 “母亲,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大夫。”顾延耷拉着脑袋,话刚说完又偷偷看了柳朝云一眼,见她脸色赤红根本没看自己,心中空落落地退了出去。 他走的急,没看见床上的柳朝云不久后突然十指蜷缩,痉挛起来。 长街一角,周有德刚给位患了伤寒的老者抓好药,腿还没沾到椅子,就被一句熟悉的“周大夫”惊的头皮发麻。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了然,不出意外,又是顾家小子。 顾延把一百文铜钱放到案台上,双手绞着衣角,期盼的看着周有德道:“周大夫,我有钱了,您今日再去给我娘瞧瞧吧。” “老夫实在没那个本事救得了你娘,还是另请高明吧。”周有德帮柳朝云看过几次病,只觉得是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摆脱,哪里肯答应出诊。 痨病可是会传染的,他前几次出诊就已经是本着良心,拼了老命,尽了医者之能。 “周大夫,求求你了,我娘今早又不好了。”顾延急的眼圈泛红,小脸皱成一团。 他生得白净,长期营养不足,脸上瘦的没肉。但骨相好,五官端秀,要哭不哭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 “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不要来找老夫了。”周有德被他嚷的头疼,又觉得这孩子实在可怜,最后勉为其难应下来。 顾延破涕为笑,跟在周有德后面,亦步亦趋的回了家。 “母亲。”顾延推开屋门,跑到床边,给她掖好被角。 周有德挎着药箱慢慢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柳朝云面色,心里一突,觉得不对了。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气若游丝。 他赶忙取出银针施诊,顾延在一边看着,提心吊胆。 在中古时期待的第一晚,徐蒙睡的很不安稳,虽然她买的是高档微缩睡袋,但也不能完全隔离噪音。 就着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徐蒙硬是挺到了八点多。 嗯,这个点男主应该收拾好了。 徐蒙慢悠悠从睡袋里爬出来,换了身保暖的薄棉衣,又穿上了特定了中古衣裳。一套水蓝色长襦裙,边角处以银线绣了海浪波纹,做工很是精致。 美滋滋的转了个圈,徐蒙心想,虽然难穿了一点,但中古时期的衣裳真的好好看。开心了一会她就乐不出来了,蹲在路边,苦思冥想该编造个什么身份去接近男主。 想不出来啊想不出来,好烦躁。 脖子上的玉玲珑又开始发热,徐蒙脑海里自动出现提示,“任务进度15%,男主母亲病逝,请尽快赶到现场。” 这下徐蒙顾不上心烦了,迈着长腿就往男主家奔去。 她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七,腿超长:) 越靠近男主家玉玲珑越烫,徐蒙推断,这玉玲珑温度大概是跟男主心情相关联,男主黑化系数越高,玉玦温度就越高。 徐蒙在门口站了一会,耳朵竖起,没听到屋里传来哭声,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好一会屋里才传来脚步声,徐蒙努力调整面部表情,露出个自然亲切的微笑来。 她一定要给男主留下个好印象。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顾延抬起头,红着眼圈看着面前的陌生女郎。 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只是脸生的很,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 母亲刚刚去世,顾延心情实在恶劣,顾不得搭话,砰的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徐蒙一直在等顾延问话,结果他竟然不按套路来,直接关上门。 这这这…… “砰砰砰。”徐蒙大力开始拍门,男主母亲刚去世,这可是黑化高危期,她一定得守在男主身边。 这次门很快就打开了,顾延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延哥儿吗?”急中生智,徐蒙想出了妙招,眼巴巴的看着顾延道。 听了这话,顾延迟疑着点了点头,脸色有点怪异。 “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顾延觉得很是奇怪,她这身衣服就不像是这里的人,但她又怎么认得自己。 “你真是延哥儿,太好了,我是你蒙蒙姨。”徐蒙看出顾延的犹疑,趁热打铁道,“你的母亲是不是叫柳朝云,我是她在老家认的妹妹。” 徐蒙一身光鲜华服,格外招眼,这一会说话功夫,附近已经有些人站到门口看了。 顾延望着探头探脑的“吃瓜群众”,脸上浮现厌烦之意。徐蒙便提议进去坐坐,顾延僵了一会,点了点头。 徐蒙一进屋顾延就关上了门,看着她的眼神很冷。 “说吧,我娘欠了你多少钱,我会尽力还给你的。”他声音稚嫩,偏偏脸色板正,有些色厉内荏之感。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娘不欠我钱,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徐蒙知道他一时间不会相信自己,但她怎么也要留下来。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娘从没跟我提过你。 ”顾延被她温柔的眼神看的心头直发毛,这人太奇怪了。 他的话一出口,徐蒙的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她都佩服自己的演技。 “延哥儿,姨姨也是没办法了。”徐蒙说话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眼圈一会就红了,断断续续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从相府里逃出来的。” 顾延脸色终于变了,不过他不怎么明白逃奴的事,直觉不妙,端着脸默默听着。 徐蒙抽抽噎噎编造了个凄惨故事,自己就是故事里的小白花女主。 “我十二岁那年被家人卖去相府做丫鬟,一做就是十年,好不容易要出放府了,偏偏被二大爷看上了,要纳我当第九房小妾。我不愿意,找了个机会连夜偷跑出府,可是又无路可去,想到朝云姐姐,四处打听,好久才找到这里来。” “朝云姐姐待我很好,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徐蒙搽了搽眼泪,偷瞟了眼顾延,看到他微微软化的神色,心中好笑,哽咽着道:“延哥儿,姨姨也是没法子了,你要是不愿收留我,我这就走。” 她当然不会走。 “算了,你要住就住下来吧。”毕竟是母亲的故交,蒙蒙姨实在喊不出口,顾延语气生硬道。 “朝云姐姐呢,她怎么样了。”徐蒙冲顾延笑了下,小脸苍白,眼圈微红,模样可怜又好笑。 “我娘今早去了。”顾延的脸色灰暗,一字一句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