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叔。”顾延看着牛车上坐着的高大佝偻,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意外而惊喜。 “延哥儿,你怎么在这?”孙忠拉住缰绳,停下牛车,看着脸颊冻的泛红的顾延,担忧道:“天都要黑了,这一块不着人家,得亏我今儿个上集市,否则你这脚力,还不得摸黑走半个多时辰。” “快上来。”孙忠松开握着缰绳的手,来拉顾延。 顾延退了两步,瞥了下后方,莫名有点窘迫,声音细弱,“那个,孙大叔,能不能……再捎带个人。” 孙忠顺着顾延目光往后看,借着微弱的天光,见到枯败的老柳树下影影绰绰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慢慢向前,渐渐显出清晰柔和的轮廓。 眯了眯眼,孙忠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却是个双十年华的俏丽女郎。 心头不自觉滋生抹疑惑,这女郎是谁?延哥儿家可没什么亲戚。 徐蒙料想赶牛车的和顾延相识,识趣的等在原地,过了一会,见顾延还没回来,心中不安稳,终于提起东西慢慢走过去。 顾延见孙大叔脸上慢慢蒙上层疑虑,准备告诉他徐蒙是自己的姨母,而且她看起来不重,乘车不麻烦的。 思忖片刻,他张开嘴,还没说话,徐蒙已快步上前,飞快拉住他的手,脸上带上浅浅笑意,看起来很是温柔亲切。 “这位大哥,我是延哥儿姨母。”估摸着男子三十些许年纪,徐蒙称之为“大哥”,又慢条斯理道:“今儿个上集市回来晚了,能否劳烦大哥捎带一程,车钱我不会赖的,就按两个人头算。” 孙忠看她神色肃敛,不像是什么奸诈之人,而且顾延对她也比较信任的模样,沉吟片刻,松下戒心。 自己毕竟不是延哥儿亲叔叔,有些事情顾虑不周全。但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女郎, 也不知她为人到底如何? 且往后看看。 “延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家孩子一般,再说也顺路,怎么能要车钱。天色已晚,你们快上来吧!”孙忠说着拉了把顾延,拎小鸡般拽上了车厢。 徐蒙实在累的不行,见状也不磨叽,拎着几包杂物袋子,踩着块青石爬上车厢,坐在顾延身边。 加了两个人,本就狭窄的牛车顿时挤的满满当当。徐蒙靠在硬实的车厢板上,略有哀愁,她的储物戒指里还有个便捷转换器呢! (便捷转换器:短距离空间瞬时移动。) “哟。”随着一阵呵声,车轮轱辘轱辘转动,牛车缓缓向前驶去。 城郊路上多碎石,不一会牛车就磕绊下。徐蒙在车厢里坐着,被踮的左右摇晃,头上金星直转,嗓子眼直泛恶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岔路口,下牛车时,徐蒙已经是晕晕乎乎,强撑着站稳,朝孙忠道谢,而后迈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当先向不远处破败的老屋走去。 她可不能让顾延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否则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光辉形象就全盘崩塌了! 不想走了两步,胳膊就被人拉住了,徐蒙懵懵然回过头,忍住要咆哮的冲动,尽量温和的问:“怎么了?” 顾延看着她忽眨忽眨,困的不行的双眼和矛盾地弯起的唇角,心中莫名生出股怒气来,又不得解,沉默片刻,只夺过她手上提着的袋子,加快步子往前走。 瘦弱的小少年提着几个沉重的布袋埋首前行,月夜中,竟有着奇异地稚气的稳重。 徐蒙懵了一会,拔腿追了上去。 搞什么嘛,抢她的事做。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老屋,徐蒙慢了几拍,进了正屋,发现顾延已经燃了个火盆,正跪在草席上烧着纸钱。四周门窗紧闭,自顾延起,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悲伤与压抑。 徐蒙也被这气氛所感染,生出几分怜悯来,她陪着顾延烧了会纸钱元宝,困的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被烟灰火气熏的泛红,兔子一般可怜巴巴。 “蒙姨,你先去睡吧。”顾延看她疲惫,忍不住出声劝她。就算她和母亲感情深,也没必要强撑着守一夜。 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真是正中下怀,徐蒙嗯嗯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下麻软的手脚,出了正屋绕到侧间。 看着加了层草垫显得软和了一丢丢的“床榻”,徐蒙真是心塞不已。 她无比后悔自己忘了买张大木床回来,人家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她这是一夜回到侏罗纪啊! 把买的几尺棉布铺到草垫上,徐蒙脱了鞋直接倒上去,舒服的翻了个身,哎呀,其实这草床还是蛮软的。 躺着不过一会,徐蒙就已经睡意沉沉,她挪到里间,给顾延留了个空位,很快便一身轻松,陷入黑甜梦境。 正屋里,顾延揉揉酸涩的眼角,往腾腾的火盆中又加了一把纸钱。 母亲,真是奇怪,我还是有些想您。 他看着飞扬的黑色纸灰,慢慢垂下眼睫,又缓缓抬起。火光映在他瞳仁里,像是点亮了两盏小小的烛灯,如此温暖,又如此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