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移步至风莫言等人面前,对风莫言道,“风公子,老朽这小徒弟上次风尘仆仆来找我,对你大加赞赏,恳请我出手相助,很少见他如此正经的样子。今日一见,你的才思文采确实不俗,即便面对齐子棠之流也不曾激动失态。可愿入我崇麓学院?” 风莫言听罢,立即恭谨深施一礼,道,“多谢顾老抬爱,莫言担心……” 顾老摆摆手,道,“你不必有过分的担忧,老朽知晓你的难处,但经过此事你已无法在金陵立足。吾虽老迈不再收徒,但在此你大可与其他学子共长学问。” 风莫言眉间微皱,叹道,“这次已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还要劳您收留,学生实在过意不去……” 孟栖桐忙劝道:“风公子,你就别客气了,你应该想的是该如何告赢齐子棠。” “上衙门?”风莫言撇撇嘴。 “风公子,你难道不想趁胜追击,追回名誉与损失吗?”阿漓见风莫言面露难色,不禁问道。 尔东辰也应和道,“莫言兄,你有难言之隐尽可与我们说,我们可以继续帮你。” “唉,风公子你是不是担心一人告官,太过扎眼?”孟栖桐见风莫言依然不语,继续道,“你放心,崇麓书院会以此次所有被窃笔文人的名义联名告状,将所收集的证据一同送呈京兆府尹那里。到时官府肯定忙得头晕脑转,哪里还顾得上你是谁?” “孟公子所言甚是,是我过虑……”风莫言虽然如此说,但眉间依然未舒展。 孟栖桐见风莫言同意,转而向秦弦说道,“秦姐姐,你来的真是时候。那本账簿上次你怎么没和刻板一起给我呢?” “此事有些曲折,也无须赘言了,幸得我一位好友相助。今日能圆满结束,也不枉大家这些时日的奔波。”秦弦唤来婢女,将精致礼盒呈于顾老,道,“小女子今天鲁莽了,还望顾老莫要见怪。这是新采的‘君山白鹤茶’,您姑且尝尝。” “秦姑娘,太过客气了,虽为一介女流,却不让须眉。但你如此替人出头,只怕……”顾老不由得担忧秦弦的处境。 “顾老不必为秦弦忧心,我在金陵尚有些许人脉,不至于无立锥之地。”秦弦泰然说道。 孟栖桐插嘴道:“师父,你不必担心。金陵还有你徒儿我在,可保秦姐姐无虞。” 听罢,秦弦低首浅笑,顾老假意嗔道,“你这猴儿,就会胡闹惹事,哪里指的上你?” “顾老,东辰也可保秦姑娘不受波及。”尔东辰也站出说道。 阿漓心中不禁叹气,果然美女就是多受照顾…… 时近晌午,顾老由于疲惫先回房间歇息,崇麓学子带风莫言去办入院手续。而萧昶与众人打声招呼后,独自游览灵隐山去了。其他文人或下山,或进院,颢清台剩下阿漓、尔东辰、风莫言和秦弦四人,崇麓学子让四人稍等片刻便可开膳。 而阿漓却少有的没有胃口,只觉身心乏力,心想,若不是得尔东辰、孟栖桐贵人相助,还有顾老鼎力加盟,决计不能帮风莫言昭雪平愤。此次也不过仗着他们名气地位,乃至权势压过齐子棠之流,才能大获全胜。若是放于现世之中,自己终归无力,怕只能在网络上当位“键盘侠”,喊口号抵制罢了,难有大作为。思至此处,不禁心中气闷,总不如堂堂正正帮风莫言打赢官司来的痛快……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阿漓不禁对尔东辰道,“季珩,这次还多亏你们,若只是我发现,也难帮风莫言洗雪。但你可想过,若你不是夙沙府人?若是顾老没有出手相助?若我们只是拿着证据告上衙门,还能赢吗?” 尔东辰沉吟片刻,缓道,“不能……但你也曾说过没有‘如果’,何必自寻烦恼?” 阿漓无奈轻笑一声,道,“但人总是喜欢自寻烦恼,若真如我所说,面对自己无能为力之事,倒不如没有碰到,免得再心中难过……” “不错,人们天性是喜逃避,正所谓‘眼不见为净’。既然无法改变,还不如不知道,那样便少了许多烦恼,难得糊涂嘛。”孟栖桐浅然笑道,依旧一副纯真的模样。 “凤鸣,果然看的通透,”秦弦轻抚被风吹动的发丝,继续道,“别看你平时总是贪图玩乐,关键之时丝毫不失睿智……” 孟栖桐猛然被夸,羞赧的搔搔头,闻到飘来的饭香,忙道,“午膳应是快做好了,咱们快去膳厅吧,这里的山水豆腐可是一绝。”说罢,便匆匆跑去膳厅…… 在崇麓书院用完午膳,众人歇息了半个时辰。风莫言也要同众人赶回金陵,想收拾家中之物,但只怕此时金陵文坛已是喧嚣四起…… 秦弦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令众人不必等她。阿漓四人只好快马加鞭赶回金陵,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待阿漓等人回到金陵城,已是太阳西沉,城中亮起稀稀落落的灯火。风莫言点燃屋中蜡烛赫然发现,书架的所有书籍皆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木架。屋内却不见凌乱翻动的痕迹,床脚柜中的少许钱财都还在,恐怕不是窃贼偷盗而来。 尔东辰剑眉渐渐深锁,歉意道,“莫言兄,是我思虑不周,害你藏书被盗……” 风莫言勉强干笑两声,黯然道,“这不能怪你,你们已为我费心尽力了。况且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而其中所书我已都记在心中,任何人都盗不走……” 阿漓轻叹一声,心知风莫言家族败落,只剩下这一架书籍,更承载其母教授的记忆,而今什么念想都没了……阿漓只好劝道,“风公子,还请节哀。此事怕是齐子棠派人所为,但这次我们却无凭无据,恐无法上门要回……” 一旁孟栖桐四处打量一番,却笑道,“节哀?阿漓言重了吧,又不是家人辞世。若真是齐子棠所为,他还不算太过丧心病狂。我本以为他得把风公子的住处毁个彻底,书籍撕碎、家具打翻、床被污损之类的,如此只偷书,倒像是位雅贼。” “凤鸣不可如此说”,尔东辰见风莫言正在伤心处,拦住孟栖桐话锋,“若如你所说不过泼皮无赖的低级手段罢了,而这样更是诛心,用心实在险恶。” 孟栖桐摊摊手,道,“这谁又知道齐子棠心中所想呢?” 阿漓听孟栖桐所言也不禁泛起疑云,觉得风莫言还有颇多难言之隐,而齐子棠所为也确有蹊跷…… 尔东辰见气氛过于沉郁,缓和道,“莫言兄若不嫌弃,这些时日先在夙沙府小住,待事了之后再回崇麓书院,如何?” “尔公子言重了,是在下高攀了,那便叨扰了。”风莫言将衣裳、钱财整齐放入书笈之内,收拾好可带物件,准备离开此伤心之所。 而阿漓与他们不同路,本想一人返回颜府,但尔东辰不甚放心,道,“阿漓,我担心你因此事,回去路上再遇麻烦,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阿漓刚要婉拒,孟栖桐却调侃道,“季珩,你所言甚是,但你在雅谈会‘大出风头’,恐怕更招眼吧?你若送阿漓回去,本来没事,也被你引来麻烦了。” 尔东辰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转而道,“凤鸣说的不错,那就劳烦你当一次护花使者了?” 孟栖桐哂笑一声,叹道,“哎,就知道麻烦事你从不劳烦他人。也罢,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那多谢两位公子了。”阿漓浅笑道。 “阿漓,你也不必和凤鸣客气,他就是那种最怕麻烦,又最喜欢惹麻烦的人”,尔东辰说时,便收到孟栖桐抛来的白眼,他继续道,“这次你也辛苦了,在颢清台时没想到你能有如此不俗的表现,又当刮目相看了。” “过誉了,我不过是班门弄斧。你才是勇敢过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怕此事后,你也会受到牵连……”阿漓不禁担心尔东辰的前途。 “无事,虽然可能会远离京城一段日子,但也算惩恶扬善、煞止邪风,不枉我们的付出。”尔东辰坦然笑道。 孟栖桐轻哼道,“对,你是出了风头就跑,留下一个英雄背影为人乐道。过几日金陵城内街头巷尾,少不了讨论你的大义之举,什么‘尔东辰仗义执言惩治无耻之徒’、‘夙沙家三公子怒斥窃笔小贼’……” 尔东辰抱臂敲指,故作皱眉道,“怎么有股‘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酸味?是谁一开始说不好抛头露面,怕受牵累的?现在倒后悔当不了大侠了?” “哼,谁泛酸了?我配合好你,做个绿叶就行。我可不想抢你风头,被当出头鸟打下来,只奉劝你小心罢了。”孟栖桐鲜有正色道。 “多谢兄弟关心,我自会谨慎行事。”尔东辰转而向阿漓说道,“日后告官时,你不必随我们去了,免得再令颜小姐担心。待此件事了,我可能会和莫言兄离开金陵一段时日,到时亲自再向你……们告别。” 阿漓点头道,“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好了,季珩就别絮叨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孟栖桐望望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赶紧把阿漓送回去,老姐还在家等我告诉她事情经过呢。” 尔东辰在孟栖桐的催促中,只好先领风莫言回夙沙府。而孟栖桐送阿漓回到颜府,未进府便先行告辞离去。 阿漓快步回房换好衣服,去给颜艺请安。颜艺见阿漓满面倦容,便早早沐浴入寝,令她能早些回屋休息。 翌日 阿漓勉强起床,尚感身体酸痛。待梳洗完毕,阿兰看出阿漓的异样,轻轻搀扶她来到颜艺闺房。由于休息不足,阿漓不禁哈欠连天,只好掩面侧向一旁。 颜艺见状,问道,“阿漓,当大侠的滋味如何?” “小姐,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哪里算得上大侠,不过插科打诨的小喽啰罢了。”阿漓“谦虚”道。 颜艺被阿漓的话逗笑,继续道,“尚有自知之明,不错……还是安生待在家中最好。” 阿兰、莘瑶与莘玲并不知阿漓这几日做些什么去了,只知道小姐有事派她出门去办,此刻听她二人对话有些云山雾罩,不明就里。 颜艺以午睡之由遣下其他人,留阿漓一人侍候。阿漓便将昨日颢清雅谈会和自己心感无力皆告知颜艺,只见她神色依然,未喜未悲。 “此事能如此了结也不错,但尔公子这样出风头,可获一时良名,但代价怕也不小。阿漓,你也不必烦恼,世间不如意之事本就十之八九,许多不好的事只不过我们看不到罢了。但你们这样也不错,能遇到一个救一个,但怕还有许多人是救不了的,不失本心便可……”颜艺信手摘下碧玉玲珑簪,对阿漓道,“想必赶路辛劳,你也没休息好,且在外屋榻上休憩片刻吧。” 阿漓顿感受宠若惊,只道,“奴婢不敢逾越,您休息便好。” “不必拘礼,你能有如此侠义之举,吾心甚慰,这且当犒劳你的吧。阿兰她们未时三刻才回来,你歇息去吧。”听颜艺如此说,阿漓也不多推辞,扶她就寝后,自己便在榻上小憩。 脑海中依然回旋着颜艺与昨日孟栖桐所言,难道尔东辰此番作为只是为扬名立万?回忆之前他确有不甘人后之愿,但即便有此想法也不为过,又有几人有敢为天下先、敢为天下难的勇气呢?而他本是皇子,虽然不知,但如今也出落得样样不比人差,只因身份之别屈居人下,怎能令人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