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梁喃按照约定时间到了钢琴教室。
钢琴教室已经搬来了一架素黑色的仲尼式古琴,安安静静地躺在长条的琴桌上,古朴沉静。
温起穿了件白色西装,坐姿挺拔,温文尔雅,见她来了,冲她点点头:“开始吧。”
梁喃颔首。
浅蓝色的窗帘轻微飘荡,阳光穿过窗户,打下光束,有细小的微尘在其中缓慢浮动。
猛地,乐声乍起。
浮尘激烈地跳跃。
如果将声音化成流水,那么钢琴音色明亮灵动,便是潺潺流动的小溪,踩着浪花奔腾向前;古琴音色沉稳古朴,便是茫茫无涯的大海,每一次的浪起浪落都是漫漫历史里的再一次重复。
西洋乐与民乐。
现代与传统。
弹拨之间,小溪入了海,大海容了溪。
两相交汇,最终达成完美的契合。
温起指节快速弹动,手指纤细修长,是天生弹钢琴的手。
无人能明白他此刻有多惊喜。他竟从来都没发现,这两种乐器竟能交融出这般的音乐,以至于乐声起的那一瞬间,他兴奋地近乎浑身战栗。
他扭头去看梁喃。
梁喃头微垂着,背挺得笔直,阳光模糊了她的轮廓,像遮了层纱似的,鬓间的碎发遮住小半边脸,眼睛凝视着琴弦,红唇轻抿,满是专注虔诚。
曲子速度渐缓,温起回过头,凝视着眼前的黑白键,却听到一阵极其快速激烈的震动声,“砰砰”有力,像快要震动出来——那是他的心脏。
一曲作罢。
良久,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刚刚的演奏太过完美,饶是弹曲的局内人,也不可控地为之震撼沉溺其中。
梁喃轻轻吐出一口气,逐渐回过神来,她许久都没弹得这般酣畅了。
她看向温起:“可以吗?”
温起定了定神,笑起来:“我明天去交报名单。”
梁喃想到什么,抿了抿唇,再抬头时神情严肃专注,眼睛发着坚定诚恳的光芒:“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我会全力以赴,希望你也可以尽全力。”
温起瞧得微愣,接着笑起来,教人如沐春风:“那我尽量不给你拖后腿。”
梁喃走后,温起把报名表填写好,正要送过去时,旁边的同学瞧见了,问:“你这么快就选好了?不再挑挑?刚还有几个学妹问我你选好搭档没?”
他“啧”了一声:“长得好就是不一样。我上次有偿求人帮忙,都没人理我。”
温起摇头,笑:“不必了,就是她了。”
温起爱音乐爱到极致。他坚信乐符是有魂的——奏乐人的魂。
刚才那场合奏,那场未经过安排商量便完美契合的合奏,让他激动地战栗——那是灵魂的契合。
所以他不用考虑太多了,因为他认定她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温起去教室练琴,刚靠近,就听到一阵宛转的古琴声。
他脚步微顿,打开门,便见梁喃在练琴。
见她沉浸其中,他就站在门口,一直等到她弹完,他才抬步坐到钢琴前:“你几点来的?”
梁喃拿水杯喝水,想了想:“八点吧。”
“这么早?”
“想到时候演奏得更好一点嘛,就多练练。”
梁喃放下水杯,蓝色窗帘随风飘荡在琴桌角,她举指挑琴,一声琴音余音不绝,旷远有力。
“一直练到,哪怕你出了错,我也可以救场,让这场演奏足够完美。”
往后的时间里,他们两人一有空余时间,便一起练习。除此之外,梁喃没作业的时候,很多次,温起都瞧见梁喃近乎从早练到晚,中途不带停歇的,像是有无尽的动力似的。
也是就此,他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这场比赛对她真的很重要,于是他也练得越发刻苦起来。
时间匆匆流去,很快到了乐器比赛这天。
早晨六点半,太阳刚刚升起,卧室里的窗帘还没拉开,熹微的光线被尽数遮挡于外,室内仍是一片黑暗。
梁喃惺忪着眼看床边的男人,见他正在穿衬衫,她下了床,去帮他扣纽扣。
顾间见她过来,习惯地停下手,让她来。
昨晚上被折腾得太晚,梁喃仍然困得不行,一边扣一边泪眼婆娑地打起哈欠,她从下往上扣,一扣完最上面的那颗纽扣,她就一把抱住顾间,头埋在他滚烫的胸膛里,嗅着他的味道,闭着眼休息。
顾间扶住她的腰,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半分钟后,顾间拉开她:“行了,我去上班了,你回床上睡。”
梁喃哼哼两声,没松手,不舍地蹭了蹭:“你就没有休息日吗?”
顾间没答,索性直接将她抱到床上:“我走了。”
梁喃突然想起什么,揽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今天是乐器比赛哦,你要来,好不好?”
顾间看她,一时没答。
梁喃摇了摇手臂,软声撒娇:“来嘛,好不好?”
顾间勾起唇,揉了揉她的头发:“嗯。”
得到准确的答复,梁喃开心地在顾间的右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盖上被子睡回笼觉。
顾间盯她几秒,而后抬步往外走。
下楼的时候,他突然伸手碰了下右脸颊,轻笑出声:“真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