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小小的照片从书中滑落出来,恰巧落在胡天跟前。他俯身捡起来,这是一张二寸照片,黑白色,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三岁左右,梳着两根小辫,眼睛大大的,脸上带着稚气的笑。
与书的封面一样,照片颜色已经泛黄了,边缘处磨损的厉害,很明显是经手长期摩挲留下的痕迹。
翻开照片,其背面上写着“卫红三岁生日纪念”一行小字,字迹同样潦草,一看就知道与书封面上的签名出自同一个人。
胡天将地上的书捡起,连同手里的照片递给周启圣,说:“照片上这个女孩是你女儿吧?你应该好久没见到她了吧?”
听了这句话,周启圣的眼圈顿时红了,有个声音自发地从其内心深处冒了出来:卫红,卫红!我的孩子,五十多年了,你在哪里?你过得可好?
血浓于水,试问人世间,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呢?
没有!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凌驾于亲情之上,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如何桑海与沧田,都不能抹去心灵深处那丝最柔软的惦念与牵挂!
终于,周启圣当着胡天的面,将心中尘封已久的往事缓缓道来。
……
1957年6月8日,两篇社论引发了全国范围内的反右派斗争,这两篇社论分别是《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和《这是为什么?》,由于上面对国内形势不切合实际的估计,采取了“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错误方法,不适当地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一场持续时间很长的群众性运动,大批知识分子、爱国民主人士和少数党员被错划为“右派分子”,人数达55万人。这些人蒙冤受屈22年,许多右派分子落入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悲惨境遇,被送去“劳动教养”的“右派分子”更是不乏其数。
周启圣就是“右派分子”其中的一员,他原本是学校一名数学教学能手,虽然只有三十一岁,但由于善于创新,教学方式与教学思路与传统方式大大不一样,学生都喜欢上他的课,教学成绩非常突出,原本事业一帆风顺前途不可估量的他,去没能逃过“右派”这顶大帽子。
眼见校内周围同事一批批被抓去,不是被逼的自杀就是入狱,周启圣知道,同事的下场也就是他的下场,前途茫茫,他看不到希望。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一夜未眠的他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逃!
如果不逃,就只有坐以待毙,所有逃是唯一的选择。周启圣清楚,要逃就逃到没有任何人烟的地方,必须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否则,一旦泄露信息,结果对自己来说是致命的。
当时,周启圣已经结婚四年了,妻子是纺织厂的一名工人,女儿刚过完三周岁生日,小名叫卫红,姓名叫周卫红。当周启圣把逃的想法告诉妻子后,她说你一走了之,我和孩子怎么办,周启圣说,为了不拖累你们娘俩,我在逃走前和你把婚离了吧。妻子沉默良久后没有反对,当时的形势她心知肚明,丈夫马上就要被打成“右派”,她和孩子顺理成章地就要成为“右派家属”,他知道,成为“右派家属”后,她和孩子从此将抬不起头,永远矮人一等,那等滋味实在太难受了。而如果离婚的话,自己和孩子与丈夫就彻底撇清了,从此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