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都在传宁国侯府的小祖宗又开始整幺蛾子了。 继三天前失足跌落假山磕破了头后,今儿个又因为落水闹的整个宅子不得安宁,因为小孩子身子虚,侯府的老太君甚至亲自进宫去跪了天子,将宫内的御医请出来给孙子治病。要知道老太君得先皇一把御赐的龙头拐杖免御前跪礼,如此行径也算是对孙儿疼到心坎儿里去了。 相比外面说的热闹,宁国侯府内却是一片死寂。府内女眷集中在卫沚的竹溪小筑内,一声声压抑的抽噎声让人心烦。老太君坐在主位上眼神严厉的扫过众人,厉声呵斥道:“哭什么哭!恒儿还没死呢,你们要哭给我回自己房里哭,不要把晦气过给我的宝贝孙儿!” 胆子最小的卫涟被这么一吓,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老太君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吩咐方嬷嬷将她送回房后又道:“王氏,你自去好生照看二小姐。” 三姨娘心中焦急女儿,此时得了话,急忙拎起裙摆脚步匆匆的跟着离开了。 “娘,儿媳回来迟了。”说话间一名女子大步跨进房门,只见她秀发高束,一身素色锦衣、袖口紧扎,冠上簪着一枚白玉簪,英气十足。说话间单膝着地,腰身挺直的向她一拜。“见过娘。” 老太君看着自己这儿媳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孩子扔在家中不管,整日去那练兵场与男子互搏,就连恒儿差点一命呜呼也只是命人捎来一封书信聊表关切。 此刻太医正在里间诊治,孙儿生死未卜,她更是不想多看她一眼。 褚氏见婆母不欲多言,也不自讨没趣,自个儿起了身往里走去看看孩子。 老太君看着褚氏的动作,只是手中捻着的佛珠一顿,眨眼间又重新拨动起来。 李太医是宫内资历最老的一位太医,夜里被圣上突然传召来给侯府的小少爷治病,心里虽有不满但仍尽心尽力。手下银针翻动,仔细的捻着小孩儿的穴位,同时口述药方让自己的药童抓紧将药煎好送进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看到一名浑身匪气的女子进来,略一思量便知是已过世侯爷的夫人褚氏。还未开口见拜,便听她问道:“这伤,能治好吗。” 李太医闻言一愣,以为她一小小女子竟看不起自己几十年的医术,登时气的胡子一翘,“老夫又不是庸医,小少爷不过呛了几口水,怎么会治不好呢!” 褚氏神色淡淡的扫了一眼床上小小的一团,看着她脸上扎着几枚银针又见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亵衣,心上密密麻麻的像是被木刺扎了许多下,又疼又麻。目光转向气呼呼的李太医,语气冷淡的拱手一拜:“那就劳烦太医救治我儿了。”话毕转身离开。 和老太君见了礼后便准备出门回练兵场,哪知刚出房门就看到站在拐角处的人影。 褚氏:“是谁在那。” 察觉到自己被发现,魏在衍向前走了几步,拱手施了一礼朝褚氏的方向遥遥一拜。 褚氏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几眼,遂点头离开。 “少爷,我们也回吧,您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了。左右也进不去这小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见他身上的汗已经湿了后背的大半衣裳,忍不住出声劝道。 “我本就没有进去的打算。”魏在衍站在那里,一抬头正好与老太君的眼神对上,将其中的冷淡一五一十尽收眼底。尽管如此,仍是有礼的一拜,遂转身离开。 屋外的发生的事卫沚一概不知,可她知道的是,自己刚准备过两天好日子的计划,怕是要凉了。 怪道她从未听说过新任阁老与宁国侯府的关系,单看侯府如今这折腾他的架势,怕是魏在衍成事的那一日就让宁国侯府随风飘散了…… 可她如今是宁国侯府的四少爷,宁国侯府随风飘散了,那她……还能是个完整的吗…… 而且,要说这侯府中谁看他最不顺眼,下手最黑,小卫沚更是一马当先,让众人望尘莫及。 想到这,卫沚更想哭了…… “奇怪啊,按道理讲老夫这一针下去,就是死人也该疼醒了啊。”李太医手里攥着一根长针,看着床上还是毫无动静的男娃,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父,怎么了?”药童将煎好的汤药端过来,看师父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问道,“是四少爷的身体出什么状况了吗?” 李太医一揉胡子,咬了咬牙,“童儿,将老夫针灸包最外侧的那根银针取来。我就不信了,老夫这一辈子的医名还能毁在这小娃的手中!” 卫沚一听悄悄将眼皮掀开一个缝,余光看到李太医手中玉簪粗细的银针吓得腾地坐起身来,连忙摆手苦笑道:“醒了醒了,李太医,不用扎、不用扎了。” 李太医闻言笑逐颜开地看着她,“还是补一针吧,我心里踏实。” “不不不不。”卫沚连连摆手。“我好了我真好了,不信、不信我下床给您跑两步看看。”卫沚知道李太医这个医疯,生怕他脑子一糊涂非要给自己来上那么一针。“您医术真好,真的,我药还没喝呢,您几针就给我扎好了。要不是您常年在宫中,我都想拜您为师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她看到了药童眼中的敬佩,但是她知道,她不用挨针了! 知道卫沚醒了之后,小筑中乱作一团,但将李太医送出了侯府卫沚才算是彻底安心。优哉游哉的坐在床沿上,藕节似的小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看见宝枝将汤药端来,苦着脸一口饮尽看的宝枝一惊,生怕又呛着她。 将药碗收拾干净了,宝枝见四下无人便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问道:“小少爷,我听到您落水前大喊了一声三少爷的名字,是不是三少爷暗中作鬼您才掉入湖中的?” “胡说什么呢。”卫沚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再乱嚼舌根小心我禀告祖母将你发卖出去。” 如今看来,魏在衍年少时受尽欺辱,故而才有了后来的酷吏作风。小卫沚原先就欠着他的糊涂债,如今她补救都来不及,可不想再自找麻烦,去招惹这位未来的内阁首辅。 宝枝闻言有些急了,声音微微增大。“我亲耳听见的,您落湖之前大喊着‘魏在衍’三个字,那不就是三少爷的名讳吗。” 卫沚不欲与她搭话,眼睛一闭不再出声,心中已有了将她调离自己身边的主意。未料到此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似是远山的暮鼓敲响,沉闷而庄严。 “方才那丫头,你且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