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山之南,鹭江之北,有大晋国穹州小城名樊,沃野六百里,下辖村镇十余,风景秀美,民风淳朴,南北阡陌车水马龙。
刚过卯时,城北叶镇外,忽闻吹打唢呐低沉哀婉之奏。
一队着草履,腰缠草绳白带男女老幼嘤嘤哭泣,跟随一四人抬棺木悄然朝北面漓山撒钱而行,行间无不警惕四顾,好似生怕惊动了孤魂野鬼。
面前黑漆漆远山好似一头凶兽正欲择人而噬,咕咕夜枭之鸣回荡其间。
三十里后忽有潺潺水声,一蛇形幽谷恍惚可见,送葬一行沿着山溪戈滩探入其里。
若非此时天已蒙蒙亮出微光,还真叫人生怕,抵至一环崖峭壁围谷之缘,忽有连绵不绝白尖土包重重密布其间,这是一片乱葬岗。
数千土坟间毫无道路可言,坟前布置也极为简陋,多立一木牌,最奢侈者无过于立块磕碜石碑,刻写几个歪扭大字。
寻了一处偏僻空地,几位壮实村汉将棺椁放下,划定方位取来铁锹奋力挖掘,有老人、妇人随即开始布置简易烛台、果盘之类。
余者则是惶恐不安的环顾周遭,尤其是来路方向,好似防备着什么可怕妖鬼到来。
不消半个时辰,一口丈长土穴宣告竣工,村汉们赶忙七手八脚抬起黑棺就要下葬,抽泣哀唱声登时大作。
便在此时,忽闻谷外马嘶人吼,送葬诸人立时大乱,棺椁也被放下,一行人围拢至一团,村汉们护持在外,神情皆紧张惊怒。
只见一十余人马队驾马驰骋而入,片刻间欺至近前。
马上之人个个黑彪凶恶,若非其皆身穿布袍,且为首之人着员外服、头戴僕帽,肥头大耳奸商模样,只怕路人还以为是马匪袭劫而来。
“全都被本老爷停下,叶宣这小子尸首不许下葬,本老爷要将之曝尸荒野喂狼。”
“罗老爷,您抬抬手,抬抬手,死者为大,叶家原本可也是十里八乡良善富户。
叶家小子两年来父母相继亡故,科举又遭落榜,这才心神失常,冲撞了罗老爷。
而今叶家既已败落,这根独苗也伤重不治而亡,就让我等将他葬了,入土为安吧。
否则若是曝尸化作孤魂怨鬼,少不得回来叨扰,这又何苦呢?”
一乡村先生模样老者站出人群,面带哀求拱手朝马上员外叹道。
“李老头,少拿些鬼神之说吓唬罗某,俺不吃这一套。
神来杀神,鬼来灭鬼,本老爷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这个早就活不到今日。
赶紧让开,否则让你血溅五步,来人,给本老爷将棺材砸了,拖叶宣那小子尸首上山喂狼。”
前者嘿嘿狞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十余家壮翻身下马,手持钢刀,轰开团团人群,朝那黑棺而去。
咔咔咔连续砍击声,桐木棺椁很快被劈烂了大半,露出内中一身穿破旧儒袍,面色苍白无血,身体僵直闭口沉目瘦弱书生尸体出来。
“不要啊,叶宣可是个好人啊,你们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啊。”男女老幼无不神情激动欲图涌上前来阻止。
但十余恶壮可是手持利刃,这罗姓员外又历来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被十里八乡百姓暗地里称为罗阎王。
便是县太爷都与其称兄道弟,与之哪里有道理可讲,仅有几名村汉血气方刚,激愤理论。
“呀嗬,还真是老虎不发威,你们都不拿本老爷的话当回事是吧。
来人,把他们几个围起来,本老爷今天要让这群泥腿子长长记性。”
言罢,十余恶壮得令,纷纷扑向六名村汉而去,一顿狠揍。
而那罗姓胖子则是走上前来,挨个扇抽频加怒骂,老幼百姓苦苦哀求,却难有所动。
旁人却未见得,便在罗姓胖子大发淫威之际,身在破碎棺椁之中的书生额首突泛微弱白光闪过,眉头好似皱了一皱。
只一瞬,却又重归于平静,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而在乱葬岗之地下,万重岩石泥土好似空虚无物一般,一道微弱白光之球疾速下坠,不知过了多时,光球突然停顿于地表灰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