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的疑惑只持续到她整理主人被子的前一刻——一大片油乎乎的水渍印在暗灰色的被子上，看起来就像某人尿出来的地图。

“哦，我的小主人长大了呢。”艾玛舔了舔嘴唇，歪头笑着说。

此时的查理正在城堡内漫无目的的瞎逛，并在瞎逛的过程中逐渐将自己混乱的思维进行整理。利用小半天的时间，他接受了自己回到33年前的事实，并从那些战战兢兢的仆人们口中得知昨天正是自己的11岁生日。

这位野心勃勃的大公对于童年的记忆已经很淡了，但11岁的生日令他毕生难忘。在那一天，匈牙利国王弗拉迪斯拉夫带着他最精锐的部队，也是基督世界的最后一次的十字军葬身瓦尔纳，而他则在第一次尝试喝醉酒后尿了一床。

“你在这做什么？伊莎贝尔找了你一整天。”一个好听声音打断了查理的回忆。

声音的主人叫凯瑟琳，是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的小女儿，也是查理名义上的妻子。他们结婚了四年，因为年纪太小而没有睡在一起，所以凯瑟琳一直由查理的母亲伊莎贝尔照顾。凯瑟琳聪明、善良且迷人，嫁来的第一年就适应了勃艮第远超法兰西的奢华宫廷生活，并熟练的掌握了枯燥繁复的勃艮第宫廷礼仪。

凯瑟琳在勃艮第很受欢迎，至少查理与他的父母都很喜欢她。她总能把许多棘手的事处理得有条不紊——这是她精明强干的一面；她又喜欢跟查理讲笑话——那些从希腊神话和凯尔特神话改编的笑话似乎比日耳曼的传统故事好听的多。查理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凯瑟琳去世的早，在她的影响下自己或许会推迟称王的野心，着重把第戎或者根特建设成佛罗伦萨一样的艺术之都。

凯瑟琳梳着精致的勃艮第发饰，穿着一件天鹅绒制成的红色长袍。长袍的胸前绣着波浪式的花纹，和她身上的格子腰带搭配起来尽显贵族少女的优雅。

与凯瑟琳的偶遇唤醒了查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那是他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每次自己心情失落并独处时，凯瑟琳总能第一个找到自己。

“哦，我在思考，像彼得拉克那样的思考。”查理故作深沉的回了一句。在凯瑟琳面前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是查理童年为数不多的乐趣。

凯瑟琳大笑着说：“那你可真是罪孽深重了。快走吧，听说是你放了让·德·奥西先生鸽子的事。”她说完又用一种带有同情的逗趣眼神看着查理。

让·德·奥西是一位来自上卡罗莱的领主。他是查理的家庭教师，也是查理童年时期的噩梦。

作为勃艮第公国的继承人、卡罗莱伯爵，查理的教育注定是严格又刻板的。菲利普带查理第一次见到让·德·奥西时说“这小不点就全权委托给你了，请你务必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几天后查理因为偷懒没完成让·德·奥西交代的家庭作业而被踢了屁股，他跑到伊莎贝尔那告状，结果被路过的菲利普暴揍了一顿。虽然查理结婚后让·德·奥西就不怎么踢他了，查理仍然对自己的老师怕到不行。即使是现在，接受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查理，在听到让·德·奥西的名字时仍会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凯瑟琳俏皮的笑了一下，对查理眨眨眼：“我先回去了，我就说你是被安东尼给拐跑的。你得赶紧去让·德·奥西先生那，不然我不能保证伊莎贝尔能听我的话。”

安东尼是查理同父异母的哥哥之一，也是勃艮第宫廷里著名的惹祸精。不过，他罪名的一小部分是在凯瑟琳的安排下为查理顶替的。安东尼的母亲梅格丽思夫人是菲利普最喜欢的情妇之一，因此安东尼也成了菲利普最喜欢的私生子。加上安东尼的不着调像极了年轻时放飞自我的菲利普，如果这个惹祸精不是私生子，菲利普或许会考虑封个伯爵什么的防止他被打死或者饿死。所以相比揍查理，菲利普打起安东尼来手感更佳。

凯瑟琳刚走不久，查理就撞见了无所事事的安东尼。安东尼已经二十多岁了，却没有被安排正经的工作，要知道同为私生子并只比他大上一岁的考尼尔已经是一支小型军队指挥官了。

“嗨，兄弟。听说你昨晚喝多了，然后就‘射’了一床？”安东尼像往常一样，一见面就调侃查理。安东尼说话很下流，配合着他独特的欠打的野鸭子嗓音，像极了十足的恶棍。

查理懒得辩解，毕竟他自己都不清楚被子上的水渍究竟是什么成分。他很明智的绕开了话题，对安东尼说：“安东尼，我的兄弟，我需要你的帮助。”

安东尼自然知道查理话中的意思，他笑了笑：“老规矩，不过这回的条件我还没想好。”

查理一边拉着安东尼一边说：“那你就留着吧，留着一个伯爵和未来公爵的人情是很划算的。”

“干！等菲利普那个老东西蹬腿，我岂不是要亏死？”他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要向查理要多少钱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