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秦珩拿起零嘴打开,瞧到里头是干果后,挑眉对严杭一笑:“舍妹顽劣,让严兄看笑话了,左右无聊,尝尝?”
“不必。”
秦珩当没听见,自己倒了一半,将剩下的放在严杭案桌上,不动唇地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她了念叨一路,不吃我还得给她拎回去!”
“……”
严杭对他少年英豪的印象轰然崩塌,不愧是兄妹,某些地方如出一辙……
严杭顿了下,捏起颗榛子仁吃下,余光里瞧见秦珘明丽的眉眼中挂上了点蔫。
他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两颗,而后就听秦珩道:“你逗猫呢?我可在这呢,想和我过两招?”
“……”惹事的是谁?
秦珘这都没被惯坏,实属万幸!
两人皆是息事宁人的态度,那些明目张胆起来的视线再次隐晦下去,正好禄山开始宣读春猎的安排,打破了死寂。
秦珘松了口气,又有点没看成热闹的遗憾,她讨好地朝秦珩一笑,给他一个绝不再惹事的眼神。
因为三代的享乐之风,世家子弟少有习武的,故从先朝起,围猎由个人参与改为组队。
由出身高门的少年带头,余下的愿意跟随谁便站到其身旁,一行最多不超七人,拔得头筹后人人有赏。
为彰显皇室气度,历来是世家子弟先出列,敲定了人之后皇室子弟再入场。
今年大致不变,但仅有一人可获得赏赐,因为赏的是一枚免死金牌。
本应需举朝震撼的大功劳才可获赐的东西,皇帝竟儿戏般在春猎上拿了出来。
秦珘对围猎和赏赐都没兴趣,百无聊赖看着热闹,看着看着就奇怪起来,乐景枢和乐景权的人怎么跟别人跑了?
她不懂各方势力的拉帮结派,但清楚各家子弟有几个小团体,毕竟哪个她都揍过。
秦珘没疑惑多久,就见乐景棋先入了场,紧接着乐景枢和乐景权也走下高位,而两人身后不多不少,各站了四人。
半晌之后,仍再未有人站出,负责的小太监迟疑地问:“可还有人?”
在一阵沉默之后,秦珘才觉得不对劲就被点了名,点她的正是乐景权的生母,胡贵妃。
“看来是免死金牌的诱惑太大了,往年都是七队,今年竟分出九队来,无外乎人数不够,本宫听闻秦二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可愿帮景权一把?”
秦珘一脸茫然,她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杏仁酥,凤眼娇憨:“可我也想要免死金牌。”
胡贵妃一怔,道:“若是得了头筹,让景权割爱又何妨?”
这么好说话?秦珘眨了眨眼:“但我更喜欢自己去争。”
她没给胡贵妃开口的机会,朝小太监道:“给我单独列一队。”
“这……二小姐说笑了,哪有女子领头参加围猎的?”
“那我就做第一个。”
此话一出,胡贵妃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碍于秦家人都在,只得陪笑:“二小姐一个人不合规矩,做不了数。”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秦珘随便朝一个还坐着的世家子弟勾了勾指头。
但那人并未如秦珘所想般过来,而是顿时脸色惨淡:“我大病未愈,体虚无力,烦请二小姐另寻他人……”
秦珘眉头一皱,正要点另一个,那人更是夸张,竟直接摔到了桌子底下,其余人也是如临大敌。
“……”
这么明显的针对,她又不傻!
秦珘下意识看向秦珩,却见秦珩幸灾乐祸地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还故意抓了把干果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
秦珘气得手痒痒,她哼地转过头,对胡贵妃道:“只要不是一个人,就可以?”
胡贵妃沉吟不语,这可轮不到她做主,最后是禄山打破了沉默。
“若二小姐找得到人,奴才做主,替二小姐记上名,但少将军已挂帅,可算不得数。”
秦珘一看禄山的笑就直觉没那么简单,再一听他的话,顿时恼了。
她果然厌烦这种场合,就该拐着秦珩出京玩去!
她环视了眼场地中的人,也朝禄山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而后直奔秦珩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一弯腰,将秦珩面前的干果收得连残渣都不剩,白瞎了那汹汹的气势。
话到嘴边的禄山:“?”
自以为要被抓去救场的秦珩:“……”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秦珘已站在了严杭面前,将捧着的干果放回他面前的袋子:“帮个忙?”
严杭眼微微睁大,还没从“祸”从天降的刺激里回神,就被拽住了胳膊。
秦珘用力一扯,险些将他拽到身上,她非但没避讳,还顺势更凑近了些,小声道:“你要是拒绝,我现在就告诉父亲你花朝骗我去喝酒了。”
“……”
“还骗我夜不归宿了。”
她每说一句,严杭脸色就更阴沉一些,秦珘忐忑不定,万一把人惹恼了……
但除了他,没人能和贵妃还有皇后皇帝叫板。
“还……还欺负我了……”
严杭目怔口呆,这是能宣扬出去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拉拉扯扯,她想过后果没有?
“二小姐自重!”
严杭森冷的语气让秦珘有些退缩,但只是让她自重的话……
秦珘咽了咽嗓子,手下更用力了些,硬着头皮把严杭拽到场地中央。
“秦珘!”严杭是真怒了,一想到秦珘以后要承受的蜚语,就对此刻莽撞无畏的她怒得厉害。
秦珘只当没听见,她朝禄山一扬下巴:“禄公公说话算话。”
禄山干笑着擦了擦额上的虚汗:“二小姐真会挑人……”
“这可不是我想挑的。”秦珘冷哼了声,又看向呆滞的胡贵妃,“谢过贵妃娘娘厚爱,但我已找到人了。”
胡贵妃惊疑地看着被她强行“掳”来,已在暴怒边缘的严杭,嚅嗫地没有出声。
满京城都知秦珘荒唐,也知将军府对她纵容无度,不曾想荒唐成这样……
整个场地鸦雀无声,秦正巍和萧芸都没插手,其他人更不会多事,皆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
除了无人认识的长街上,这是秦珘第二次见到严杭站在众人之前,与那日在宫中不同的是,她站在了他身旁。
那些窥向严杭的隐晦视线都变得清晰起来,尖锐的憎恶让秦珘招架不住,她恍然生出种万夫所指的怯懦感。
秦珘也才察觉到从严杭来了之后,那微妙的感觉是什么——
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
秦珘想到了江容的话——“你当他是个人,可曾想过世人作何感想?”
秦珘清楚是严杭咎由自取,她应该拍手称快的,却痛快不起来。
是她将他拽出来的。
他身有千错万错,至少现在,他们都没错。
秦珘不由地揪紧了指下的衣料,身体稍稍一斜,将严杭挡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