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自知之明,也无心竞争。乱世之中,总得留手底牌不是么?”钟阑补充道,“朕看好你。”
这或许就是钟阑的魅力。其他君主若说出这样的话,那尽会惹人耻笑。然而,相同的话语像被钟阑施了咒语,满满的只有通透和坦诚,让人笃信这必出于智慧和空明。
闻姚看向钟阑,后者正撑着下巴,浅笑看着他。捕捉到闻姚目光时,钟阑举起手中的茶杯,仿佛慵懒且从容的招呼,确信少年会与自己心意相通。
外面的天全黑了。寒风顺着窗缝吹来,将烛火吹得飘摇。
闻姚几乎下意识:“陛下只看好了臣一人吗?”
“当然。”钟阑没有将少年话语中压抑不住的颤抖放在心里,“从今往后,朕只会押宝在你身上。而你也有求于朕,你会想让自己的心上人有一个高贵的出身,不是吗?”
果真,少年如羔羊,掉入他的圈套:“不管他是谁,都可以嫁于臣吗?”
钟阑想了一下:“你若能确保两情相悦,朕都随你。”
闻姚郑重点头:“谢陛下给臣这次机会。”
他起身,向钟阑行了一个大礼。少年礼毕起身,望向钟阑的眼神全然不同了,那些谨慎、防备似乎在几句话间化作灰烬。先前,谨慎的他不肯接受钟阑的好意,此时却有足够的理由。
他的变化被钟阑收入眼底,后者心满意足地离去。
刚跨过门槛,钟阑忽然觉得一道目光如毒蛇,从脚踝一路向上,攀上他的肩,一路沿着衣领、顺着脖颈,粘腻、阴冷却透着至极的缠绵。
他猛然转头,发现周遭并没有人。闻姚带着谦逊温和的笑,端正地双手交叠在身前,正目送他离去。
钟阑转头,松了一口气。
果然,今天精神紧绷太久了。他好长时间没紧张过了,今天大起大落足以让人神经衰弱。
不过好在,一切终于安置完毕了。
闻姚立于原地,和善的笑像是纹在脸上,在钟阑走远后,那笑逐渐加深。他的嗓子在极度压抑的狂喜中挤出轻且碎的声响。
“陛下,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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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大太监入宫当差时二丈摸不着头脑。
钟阑躺在榻上,重新翻开自己的退休计划册:“李全,我们宫里有用菩提木做的首饰吗?”
“四五年前有道士献上一块罕见的雷击菩提木。您曾因偏头疼,让人用其做枕头、发簪的,用以辟邪安眠。”李全仔细回想,“当时雕出来了好些达不到御用标准的次品,说不定有人看着可惜拿了。”
“你去查查。”
“是。”
正巧闻公子收传召,来与钟阑下棋。
一见他踏入门,钟阑和煦地向他伸出手:“快坐。”
闻姚竟然伸手,任由钟阑握着自己的手,乖巧地坐到对面。
李全一脸莫名其妙地目视闻姚进来。
见鬼了。
前几天恨不得避开钟阑,怎么一个晚上就转了性子。
他神志不清、嘀嘀咕咕地出门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钟阑从旁边拿了一副棋盘,而闻姚的眼睛一直黏在他的侧脸上,转身时耳后顺着脖颈一路向下,肌肤雪白,肌肉匀称。
闻姚不自觉地凑近上半身……
门外小太监敲门:“陛下,恒泽公来访。”
闻姚眉头一跳,眼神中不自觉划过杀意。
“拜见陛下。”恒泽公敷衍行礼,视线却瞥到闻姚身上,“皇兄果然眼光出色。新欢比旧爱俊俏不少,恐能与京城清倌花魁一争高下。”
此言一出,闻姚、钟阑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敢在钟阑面前这样说话的,只有这恒泽公一人。
钟阑虽是身穿,但也顶替了原主全部的身份信息。这恒泽公便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弟弟,狼子野心不小。
原著中,辛国君荒淫无度,头脑无比简单,错杀无数忠臣,却硬是把恒泽公的不臣之心看做是真性情,甚至还把兵权给了他。后来恒泽公夺位成功,没杀辛国君,而是将其养在猪圈里。等到男主南征北战打到辛国脚下时,他大开城门,将曾经羞辱过男主的前辛国君和肉猪一样捆着献给男主泄愤,为自己换到一条生路。
恒泽公忽视两人不善的眼神,笑着敷衍作揖:“是臣弟失言了。今日来本就是为监管不当、让刺客混入而向陛下请罪,臣弟竟这番言语失当,请陛下责罚。”
传言恒泽公是辛国君唯一的同胞兄弟,不管他做什么,辛国君都只会向着他。后来,恒泽公得了兵权,辛国君就算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只能顺着他。
多年前恒泽公与一位三朝元老起了冲突,将老人家的胡子点燃了,辛国君竟然夸自己的胞弟火点的真准。
与此相比,把新得宠的质子与清倌花魁相比、打钟阑的脸,简直是件小事。
就当房间里两人都当这“不经意”的口角即将以闻姚的忍耐翻篇时,钟阑却不急不慢地端起茶,十分自然地说:
“既然知道自己失言了,那就道歉吧。”
恒泽公诧异地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皇兄,您说什么?”
钟阑优哉游哉地拿杯盖撇开茶叶,低头抿了一口:“朕宠着他,你将他与风尘之地的人相比,可是在暗示什么?”
恒泽公皮笑肉不笑:“臣弟不敢。”
“但朕可听出这意思了。”钟阑放下杯盏,“当然,朕知道你是个好弟弟,这只是失言罢了。”
“请陛下恕罪……”
“你是朕的胞弟,朕怎会怪你呢?”钟阑话锋一转,皮笑肉不笑,“该向闻公子道歉才是。”
恒泽公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似的,愤愤地转向闻姚,咬牙切齿:“请闻公子原谅。”
闻姚笑了下:“恒泽公客气。”
恒泽公脸色阴沉。钟阑顶替原主之后的三年里,他都在封地很少进京,根本没想到辛国君竟转了性子。他从小张狂惯了,如今竟向一个边陲小国送来的质子低头道歉,这如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