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翻看着管家拿来的册子,一共有两本,一本是府兵护院,一本是小厮丫鬟,她只粗略地看了那本有府兵的册子,萃玉闻过那荷包上的味道,是蔷薇花粉,宫里是不会用这等香料,倒是府中的丫鬟常常用,那必不是府兵护院这些人,反而是那些丫鬟。玉京中蜀锦少见,必是从云南府送来的蜀锦荷包。
她拿起那枚荷包,荷包的样式最简单不过,粉紫色的织锦上绣着鲜红的山茶花,这种样式的荷包,府里人人都有,每月发放例银时人手一个。她问道萃玉“:来府里做工的丫鬟晚上都会走吗?”
萃玉想了想“:她们大多都是在在府里将养花草,修剪树枝,清理池塘,只有两个绣娘是偶尔来府里一趟,晚间都会离开。”
“她们能进大哥二哥,以及爹爹的院子吗?”
“这自是不能的,能近身侍奉,进院子的都是买下来签了死契的下人,就算是那两个绣娘平日里也不能进内院。”
祝云看着册子上这些签了死契的名字,突然想起来些什么“:大哥院里的闵花呢?吴叔,她怎么不在册子上。”
吴管家笑了笑“:闵花姑娘不是买进来的,是大爷带进来书房侍奉的。”
“那她有例银吗?可是府里拨给她?什么时候进府的?”祝云想起之前去灵方寺,闵花说自己是在净梵山下买过鲜果,她功夫又不错,越想越可疑,便问道萃玉“:你平日里可与闵花说过话,有过交际?”
萃玉若有所思地说“:她与我们都不亲近,天天呆在大爷书房里,她出府也不需要同管家嬷嬷说,不会是她吧。”
吴管家原本还有些笑意,突然就明白过来“:她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不然就是跟着大爷,例银是按一等丫鬟的份例给她的,大约一个月前来的府里,我记得她来的时候是坐在大爷的马上,身上还披着大爷的披风。来历我们也是大爷怎么说我们怎么写。”
祝云把册子盖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她拿笔圈出了三个丫鬟的名字,都是近两年入府的人。
一个叫巧儿,是去年冬天进的府,家中蒙了难,哥哥将她买到祝府,平日里在厨房负责没人采买;一个叫松春,去年春天入的府,家里人都死了,死前欠了一大笔钱,被人牙子卖进来,在二哥祝令怀院里侍奉茶水;另一个叫净莲,祝凝入东宫后进的府,平日里在后院管着一些丫鬟,跟着萃玉做些香料。
祝云递给萃玉册子“:这三个,还有闵花,派些咱们云南的人,好生看着她们,有什么风吹草动,来告诉我。”
“是。”
——宁相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化郎将宁允川,英勇神武,君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今云南剿匪屡建奇功,兹以考绩,特授从四品怀化中郎将,赐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望克忠报国守信全身,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哉!”宣旨的太监浩浩汤汤的宣读完毕。
宁允川与宁相宁堰、母亲许阳长公主起身接旨,向宣旨太监道了谢,打发了一把金叶子,太监向宁家贺喜,说了些夸赞之词后,宁家留他喝茶水,他借由宫里有事,两方作别,太监离开相府。
宁允川拿着圣旨向宁父说道“:我还有些事,今晚就不陪父亲用饭了。”
宁堰点点头,宁允川和他的父亲向来不亲近,幼时起,宁相严苛,他是相府的嫡长子,又是独子,宁相对他赋予了莫大的期许,原本指望着他走文官之路,中科举,封侯拜相。天照十八年时,镇南大将军祝徽携家眷入京,他那时十四岁,便投身他的门下,如云南军中,如此六年的军中历练,他屡建功绩,一步步得了如今的官职。
宁母许阳长公主性子温和,与当今天子并不是同胞兄妹,而是已故太妃之女,宁母与宁相向来是一头的,宁允川在家中除了亲卫伍冉,最愿意说话的就是妹妹宁丛鸢。宁丛鸢幼时是养在太后膝下,太后慈善,喜好热闹,对宁家这位二娘子,自己的外孙女极其照顾。
因此宁丛鸢天性烂漫,单纯可爱,太后病重离世后宁丛鸢便被接回了宁府。
宁允川换了常服,离府之后,宁丛鸢跟了上去,她自小最粘这个哥哥,若是哥哥进了宫,也是要捞着他求太后留他住些日子。可宁允川知道分寸,从来不住宫里。
“大哥去哪?不是去办公务吧?”宁丛鸢在府门口截住他,背着手笑呵呵地。
他上了马,笑道“:去京外骑骑马,阿鸢想去吗?”他探下身子问她。
丫鬟春雨连忙去牵了马,宁丛鸢对她吩咐道“:今日不必跟着了。”
玉京河畔,青青草地上,宁家兄妹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春日里,马蹄踏在脆嫩地青草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河畔的杨柳已抽出了嫩绿的枝芽,迎着春风在这浮世中飘零。河对岸有些农户在耕种庄稼,岸边有些许妇人换洗衣物。
“哥哥今日升了官,怎么却不是很开心呢?”
宁允川看着河对岸的风光,他若有所思唤她名字“:阿鸢。”
“嗯——”
“你看那些妇人,那些农户,他们只要为着家里的一亩三分田打理、耕种,儿孙满堂,父慈子爱,我有时候竟有些羡慕他们。”
宁允川说着说着有些惆怅“:但在云南的时候,他们或许前一日还举家和睦,生活美满,那些流寇贼匪却让他们一夜之间流离失所。有些权势的人家他们有护院保护,其他的那些不过任人鱼肉。”
“他们家中的子女被多番买卖,找不到家人,甚至送了性命。”他想起云南往事长舒了一口气“:我多大的官都好,其实我只希望云南安详,天下人不受这种无妄之灾。”
宁丛鸢拉了拉他的衣袖,安慰道“:大哥会如愿的。”
“幼时养在太后身边,大家都觉得我以后是有泼天的富贵的,可是哥哥,我没有阿云那样聪慧又会管家,也不如祝三姐姐那样的好福气和魄力,也不会母亲那样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我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一生。”
她想了想,凝视着河对岸的人们“:所以哥哥,富贵不富贵,有没有权势,我都不在乎,我希望哥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宁允川想,他是相府的嫡长子,他怎么逃脱也逃脱不了这个身份,无论他做多大的官都会有人诟病他的一切是父亲的身份,他尽力的去摆脱,不从文而从武,这是他最初的选择。
从前经历的是战火,这次剿匪,他见过太多平头百姓的无妄之灾,过了这么久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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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拿了一本书盖在她的脸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萃玉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察觉。
萃玉摇了摇她,祝云迷糊的听到萃玉跟她说“:闵花进老爷书房了。”
祝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和萃玉三步作两步,急忙赶到祝父院子里,院子里有三两小厮在洒扫,她们守在书房外面,朝窗户戳了一个洞。书房里祝父并不在,闵花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东西,祝云知道书架上放的不过是寻常书籍,又见她翻找起了案桌的抽屉——
她正观察着屋内的一举一动,突然一只手把她和萃玉拉走,祝云回过神来,发现是大哥祝令恩,祝令恩把她们带到后花园里,有些不解。
“大哥干什么!”祝云没好气道。
祝令恩抱着手放在身前,抿着嘴笑哼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祝云刚想开口,他打断道“:这些日子监视着她的人就是你这丫头派去的吧?”
祝云点点头,转而问道“:闵花是谁?她去爹书房做什么。”
“她去找他父亲死前那场战役的记录。”过了一会儿,祝令恩又说“:这是爹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