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年高考恢复,第二年Y大就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扩建,施工过程中从地下发掘出了一个唐代将军墓,学校里至今有一片小树林被唤为将军冢,至此,柏园、八卦楼、将军冢成了Y大流传最久的一个鬼故事,也成为每一界老生吓唬新生的必备谈资。 不过纸甜入学三年,没在这三个地方见到过一个鬼影,大概是将军墓在发掘后就被彻底搬空了,加上学校学生多阳气重,那些阴魂自然散干净了,剩下的也只有各种添油加醋版本的鬼故事还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流传。 纸甜记得小川说过他住在339室,一路上到三楼,按着门牌顺序往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很狭窄,地面开裂不平,栏杆斑驳掉漆,玻璃窗也老旧发黄的厉害,导致光线无法完全射入,明明是正午,这里却暗得如黄昏一般,处处显示着一幢老建筑被岁月侵蚀后的朽腐之态。 走了没几步,纸甜感觉什么东西滴到了额头上,冰冰凉凉的,用手一抹,一股恶臭,像是从天花板滴下来的污水,抬头看去,天花板上满是裂缝,也不知道是哪里漏水。 纸甜只能暗骂一声倒霉,将手在纸箱上擦了擦,继续往前走去,那股淡淡的臭味一直萦绕在鼻间,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纸甜找到了挂着339室门牌的门。她将纸箱放下,伸手敲门,敲了快一分钟,门内没有一点反应,就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来晚了,宿舍里的人已经放假回家时,一声“吱嘎”的门轴转动声,门缓缓向内打开。 走廊的光线只能照亮门口一小片地方,屋内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像一个黑洞。大概是空调温度打得低,门一开,一阵寒风吹来,直接将纸甜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室内外温差至少有十五度。 纸甜朝门里探了探身子,唤道:“小川学弟?在不?陆博川?” “在……”黑暗里一个暗哑的男人声音回应了她,像是刚睡醒不久,口齿有些含糊,“学姐,你来了啊,快进来。” 这宿舍又黑又冷,纸甜怎么可能进去。 “你在宿舍里干什么呢,大白天的不开窗不开灯,空调还打这么低。” 漆黑的宿舍内又是一片沉寂,片刻后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闪了闪,幽幽亮起。陆博川穿着背心短裤,顶着一头乱发从床板上跳下来向她走来,抓着头发道歉道:“不好意思,学姐,我昨晚通宵打游戏,一觉睡到现在。” 纸甜这下看清了室内的情景,与大部分男生宿舍不同,这宿舍整洁清爽得过了头,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摆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看不到一只臭袜子或是废纸团。宿舍里摆着四张床,但其中三张都是空的,只剩空空的铁架和木板,看样子其它三人都已经放假回家了,只有陆博川一个人还没走。 纸甜用脚将纸箱踢进来:“我把书给你送来了。” “哈,学姐真讲信用,我还以为你忘了。外面很热吧,快进来坐,我给你拿瓶可乐。” “我就不进去坐了,一会还得去打工,书钱我算过了,一共九十六块。” 这房间空调温度实在打太低了,纸甜站在门口都被吹得寒毛直竖,大热天的能将人冻感冒了,这小川学弟也不怕生病。 陆博川没有坚持让她进来,走到门边,从门后伸出一只胳膊,手心里攥着一张粉红色的百元钞,钞票齐腰对折,有点皱。 纸甜摸了摸口袋:“我忘带钱了,你没有零钱吗?” “没有。” “你微信多少,我加你好友把零钱转给你。” 陆博川站在门边,门外昏黄的阳光和门内幽暗的灯光在他身体上形成一道清晰的分界线,仿佛他的身体从中间将分成两半。 “不用了,学姐,没有多少钱,算了吧。” “这怎么行。”纸甜掏出手机,“你手机呢,拿来给我扫一下。” “我手机丢了,要不下次见面时再给我吧。” 纸甜心想也没几块钱,下次见面给他也一样,遂没有坚持,将手机连着钞票塞回口袋:“这暑假一放,还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陆博川的脸同样被门内外的光线切割成两半,他唇角扬着,如第一次见面一般微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笑容在纸甜眼里看起来很僵硬,给她很不舒服的感觉。 “不会的,学姐,我相信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纸甜从阴凉的男生宿舍楼走出来,被室外的热浪迎面一冲,身上的毛孔打开,全身都舒服多了。 “卖完书了?”叶障从一旁的树荫下走出来。 “嗯,卖完了。我准备去打工了,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你难道没有正事要做?” 纸甜瞧着几米外就是一个水池,边说边往水池走去,准备把额头和手好好洗洗,真不知道刚才滴到额头上的是什么东西,那么臭。 身子刚动,就被旁边的人按住了肩膀。男人的手劲意外地大,肩头被抓住后整个身子都动不了了。 纸甜莫名其妙地看着男人突然变得阴沉的脸:“你干什么?” 叶障不说话,眼中的墨色加深,伸出拇指向她的额头按来。 “啊!烫烫烫烫烫……”纸甜惨叫起来,按着她额心的仿佛不是手指而是一块烙铁,她疼得往后退缩,却被男人紧紧抓着肩膀无处可避,“烫死了,小哥哥,你干什么,你快放手,喂喂,要烫焦了!焦了焦了……救命啊……” 一分钟后,叶障终于放开了她。 纸甜迅速捂着额头后退几步,痛得眼睛都红了,看起来像刚哭过一般。 “你神精病啊,突然给我施什么妖法!” “你刚才碰到什么东西了。” “我能碰到什么东西?我碰见你个神精病!”纸甜恼得一边骂他,一边迅速掏出手机,对着自拍镜头检查自己的额头,还好只是微微发红,并没有真的被烫焦了皮,不然她一个花季少女莫名其妙地被妖法毁了容,找警察报案都没人信。 掏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将口袋里的钞票带了出来,她弯腰去捡,叶障先她一步捡起地上的钱。她伸手去接,叶障却退后,并将手举到她够不到的高度,仔细盯着那张钞票看。 “喂,你干什么?不会想抢钱吧,大哥你疯了吧,这只是一百块钱,你跟我半天就为了打劫我一百块钱啊?” “这钱谁给你的?” 纸甜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叶障将手臂放低,手伸到她眼前,摊开手心里的纸币:“你现在仔细看清楚,这是什么。” “一百块钱啊,还能是什——”纸甜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叶障手心里制作极其粗糙的冥币,瞪大眼,“这是……我天!怎么可能!我接过手的明明是人民币啊!” “你的额头滴上了脏东西,阴阳眼被蒙蔽,你刚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你究竟碰到什么东西了?” 叶障手心一握,再摊开时,那张冥币已经被焚成了一堆黑灰,从他的指尖滑落。 “我……”纸甜看着那扬散的灰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身上寒毛一层层地竖起来,抬头看着面前的驱鬼师,停顿了一下,“完蛋了,小哥哥,我好像……跟鬼做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