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现下正是大怒,等不得片刻!轿子已经备好了,年姑娘还是快些随我入宫吧。”张总管见年今夕仍旧在神游天外,额上都沁出了汗珠,不由得出声催促道。 “哦,好。”打张总管一来,年今夕就看出了端倪,自然知晓皇帝此刻宣她入宫是因为什么,闻言轻咬了咬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心里忽然有些庆幸,此时傅子归还在外面替她搜集消息,不然定是又要缠着她一起入宫了。 不过……年今夕横了一眼仍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蔺沧之,顿时怨气丛生。 看看你跟你那个狐狸老爹干的好事,要是今天那狗皇帝抽风拿我开刀,我就是做鬼也要把你们俩戳成筛子!简直越想越气,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正跟着那总管要走,却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等等,我随你一同入宫。”蔺沧之见她停顿脚步便立即松开了手,以手中扇柄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莞尔笑开如三月春风,声音里却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沉稳。 张总管愣住,十分为难地出声劝道:“蔺公子,这,皇上只宣了年姑娘一人入宫啊!” “无妨,陛下那边我去解释,若出了什么问题,由我担着便是。”蔺沧之并未理睬张总管的提醒,刷的打开扇子摇了摇,笑得一脸无谓,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率先掀袍上了轿子,末了回望一眼,挑眉道,“别让陛下等急了。年姑娘,还不上来?” 年今夕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有苦说不出的张总管,让你多嘴现在后悔了吧,想来他此刻的内心OS一定是:宰相家的任性公子好生霸道,总是爱欺负我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然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她左右拧了拧脖子,默默跟着蔺沧之上了轿子。 别了,我的半价莲子蛋花羹! …… “你跟过来干什么?又是你爹派你来的?”离皇城虽不远,毕竟还是有一小段距离,年今夕坐在轿内,百无聊赖地抠了抠指甲,开始试探着跟坐在她对面的某人搭话。 蔺沧之这几日着实疲惫得很,本来正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闻言也未睁眼,失笑叹道:“如此误会我一番好意,着实令人伤心啊。年姑娘若事事怀疑,何不亲自算上一算?” “你当我算命跟吃饭似的那么随便?动不动就让我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不给我钱。”年今夕虽然这么说着,还是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处那两张从不离身的银票,又嘀咕道,“主要是,你这看着也不像是过来监视的啊……说吧,你究竟是有求于我,还是过来看热闹的?” “都不是。”蔺沧之有些无奈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怎么就不觉得我是担心你呢?” 哟呵,看来这小子还知道她今日入宫可能是性命不保啊!等等,为什么这家伙突然不叫她年姑娘了? 年今夕有些疑惑地迎上他的目光,眨了眨那双充斥着亲切笑意的大眼睛,问道:“我说大兄弟,来来来,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是谁把我弄进蔺府的?又是谁把我弄进这宫里来的?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你的这份担心,现在是不是还要痛哭流涕地谢谢你?” 若说蔺相是罪魁祸首,那眼前这个蔺沧之就是推波助澜,助纣为虐的帮凶,居然还妄想她因为区区二十万两银票,一套不动产以及那一丢丢或许可能大概是真心实意的关怀,就对他感恩戴德? 本来不过是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然而当蔺沧之直直望进她眸底写满的不屑和好笑时,却是心头微涩,哑然无声,唇畔间柔和的笑意也尽数消退,索性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周遭的气温似乎在顷刻之间降到了冰点,看来这话题不怎么愉快啊!年今夕无所谓地撇了撇嘴,也没再说话。 不过,抛开别的不谈,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眼前这个人的。 蔺沧之是蔺相的独子,身份无法选择,且不论是不能反抗还是不想反抗,目前来看他也是一个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好儿子。然而兴许是他还没坏到骨子里,又或许是因为心中存了那么一点点的内疚和不安,所以才不时的老是给她点小恩小惠。 不是感受不到,但有什么用呢?即使本性不坏,关键时刻还不是卖她卖的很欢实?明明立场截然不同,偶尔却还对她抱有一丝天真的善良,真是个矛盾的人儿啊! 摇晃了一路的轿子忽然停住,随后落地。 蔺沧之依旧闭着眼没有动作,年今夕有些愕然,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睡着了? 看着他稍显疲惫的睡颜,年今夕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惆怅,最终却依旧是愤然伸出手去,大力地拍了拍他那白皙滑嫩的小脸蛋,嚷一句:“喂,醒醒,该下轿了!” 无论如何,年今夕可不想跟个纯情少女似的日复一日地感动下去,然后再被他从背后生生捅上一刀,那滋味更不好受,还不如自己先帮他坚定了立场。 毕竟少年,既然你选择了做个坏人,就索性坏到底吧,攒点经验给我打,那样才比较帅气嘛!而身为主角的我,也注定不会只有你一个敌人呀! …… 此时此刻,年今夕正低垂着脑袋跪在二皇子的寝殿里。在她面前站着的,是神色凝重的皇帝以及立在一旁的蔺沧之,身侧是来来往往形色匆忙的御医们,帐帘之后的病榻之上,是那依旧昏迷不醒的话题中心——李君泽。 蔺沧之目光明净,已毫无困倦之色,正要撩袍下跪,却被不耐烦地皇帝一挥手打断了动作,呵斥道:“泽儿未醒,这殿里乱糟糟的惹人心烦,就别那么多礼数了。朕召见年今夕入宫,你跟来作甚?” “谢陛下。臣听闻二皇子落马受伤,恐陛下此刻心中焦灼,劳心伤神,便请同而来,望陛下恕罪。”蔺沧之眸色淡淡,冲着皇帝拱手作揖,一言带过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又道,“前年生辰时,臣曾收到一枚友人送来的滇西千年灵参,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已特意遣府上家丁取来了。且二皇子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还望陛下珍重龙体,勿忧心过度。” 皇帝微微转过脸来看他,目光中带了些审视,此前年今夕似是急着想要和蔺府撇清关系,他还有几分怀疑。可如今自己暗中召见年今夕入宫,这小子竟然急急忙忙地也跟着过来了,还编了这么套说辞,也不怕他迁怒。不过,此举倒不像是那老练谨慎的蔺相一贯所为,看来蔺沧之对这个半仙,倒是有几分挂念。 “神乎其神,以讹传讹,珍稀灵药这宫里还缺么?罢了,你这孩子也算是有心。”皇帝拧着眉头瞥他一眼,稍微平息了心中的怒气,转而便将目光望向了跪在地上不声不响的年今夕,沉声道:“你跟朕过来。” “是。”年今夕连忙站起身来跟过去,暗自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膝盖,一面跟着皇帝往前,一面还不忘回头冲蔺沧之无声做个唇型:“你的任务完成了,走,走!” 蔺沧之看着她的小动作,眼神忽然温暖起来,报以无声微笑,也悄声回她一句:“放心,我不走。” 皇帝背手走了几步,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道:“蔺沧之,你也随朕进来。” ……年今夕觉得这狗皇帝可能是背后长了眼睛,不,他一定是听见了吧! 本来还以为蔺沧之要来,是要给她求求情什么的,结果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来就开始吹流批,什么人参能长千年,都成精了好吗?还说能起死回生!唐僧肉都没这个功效好吗?皇帝现在情绪波动很大,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谨言慎行啊大哥,小心他连你的脑袋一起砍! 哦,不,应该只会砍她的吧。方才来的路上光愣神去了,竟然还疏忽了一点,一旦那天的事情被蔺沧之知道了,肯定立马就跟他爹打小报告,而身为二皇子亲舅舅的蔺相,还不得弄死她…… 虽说是那小子自己找死,但自己当然也是变相默许了他自寻死路的行为。 年今夕回忆起那人孤傲不可一世的眼神,由衷地叹了口气,想到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忽然间还是心生一丝悲悯之意。虽然这二皇子装逼如风爱作死,但是声音好听啊,果然是死得有点可惜…… 这么想着,三人已经绕过纱幔帘帐,走到了二皇子的床榻之前。 年今夕定睛一看,这英姿飒爽的二皇子,此刻正眉眼紧闭,薄唇微抿地躺在床上,容颜英俊如往昔,只是造型有些凌乱:束冠一路歪到耳侧,脸上带有清新的泥土,头上还沾了片树叶子……估计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还被踹了一脚,来不及凹造型就昏过去了。 “陛下,泽儿他的伤势如何了?我可怜的泽儿啊!”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凄厉的哭喊声,一路朝着床榻的方向奔了过来,吓得年今夕猛一回头,却险些被来人那满脑袋的金银首饰晃瞎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