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生脸又黑了几分，有些细碎的泥尘扑簌簌往下掉。

不会吧，不会吧。

被看出破绽了？

不行，不能动。让这妖怪发现我是活人就糟了！

贾生不断宽慰自己，我只是一尊泥像，我只是一尊泥像。

小钻风尖笑一声，“在法力高强的大王面前，哪有什么山神？它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鬼类，也就是大王心善，任他这座在此破庙招摇。”

这话似乎对青脸大妖很受用，疑窦一扫而空，回身，大马金刀地坐下。众小妖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乱糟糟地落了座，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一时间，小庙里尽是类似蝗虫啃噬树叶的恐怖声音。贾生不忍直视这种血腥画面，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莫名地想，其中会不会有一个人头，是那个落荒而逃的樵夫？

这想法让他心头泛起一阵恶寒。突然，贾生头痛欲裂，眼前雾蒙蒙一片，通过某种妙不可言的联系，他似乎在雾气中看见了一个满脸惊惶的短打汉子，有如恶鬼索命，跌跌撞撞跑出了山林。

樵夫？

他还活着？！

庆幸之余，贾生却也十分清醒。樵夫无疑捡了一条命，但也有十几个人惨死在了这伙妖怪手里。

上辈子，贾生十分向往穿越，总是幻想某天能逃离淡出个鸟来的生活。但今天，他知道自己是叶公好龙了。

酒宴上，青面妖怪叹息一声，对心腹小钻风道：“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对外人言说。我等害了人命，便是坏了五柳洞的规矩，假如其他山头的妖修知道，肯定要以此借口讨伐我等！

“但我周颙敢作敢当，吃了，便是吃了，我等忍耐了这些年，道行可进步了一点半点？为了摆脱妖身，害了区区几个凡人，有又何妨？”

啪！大妖愤然一拍桌，贾生吓得一激灵，黑脸神像的裂纹咔嚓扩大了些。

众小妖俱是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个不是吃得满嘴肉丝，大家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纷纷点头。

“唯大王是从！”

“敢不从命！”

见群意汹汹，青脸妖怪神色从容了许多，漠然抬头，疑惑地瞥了神龛一瞬。

它刚刚是不是一哆嗦？

青脸妖怪总觉得这造像的气息同往日有些变化，怕自己等人密谋之事被人听了去。

莫非，这鬼物真借了香火神的壳子……

青面妖怪暗自摇了摇头，这座荒庙就在五柳洞众妖修眼皮子底下，洞主素来没有多瞧一眼，想必成不了气候。

于是，大妖镇定道：“我等破戒有几日了？”

小钻风脱口道：“回大王，已经四十八日了。”

青脸妖怪阖眼，喃喃细语，再睁开，目光如霜：“再有一日，便是七七四十九天之期。下月初八，再进一次血食，我周颙，便可再上一层境界！”

小妖们沸腾了，叽叽喳喳地议论，似乎大妖周颙所说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小钻风心眼活泛，不慌不忙地拜下，谄媚道：

“我等愿为新五柳洞洞主鞍前马后！”

众妖急忙跟从，在青脸妖怪四只黄澄澄的竖瞳威视下，前前后后跪倒一大片。

周颙按捺住心中狂喜，连叫了三声好，面上不见波澜，待众小妖起身，又仔细谋划了一阵，此时已到傍晚，小钻风为首的小妖们再度恭贺，欢呼而散。

最后，青面妖怪站起身，冷哼一声，几步跨出山神庙，化作一缕青烟飘离山凼。啪的一声，庙门自动合拢。

又等了半天，想来妖怪不会去而复返，贾生终于松了一口气。

山神像的眼睛线条又活灵活现起来，扭曲出一个苦闷的眼神。

贾生又惊又叹，方才接受，自己变成了一尊泥神的事实。

可他原本是好端端的七尺男儿，他不想困在一团泥巴里面！

这个世界有把活人剥皮生吞的妖怪，现在自己这副模样，任人宰割这四个大字就贴在脑门上。

那青脸妖怪下次再上门，要是发现了我是假冒的……

血食……境界……那个妖怪似乎下一次就能突破升级了。

等等，不是还有那樵夫吗。

他不是要求雨吗？

贾生脑海中青光一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