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都城不到百里的蒙山镇,扼守在中州前往沧、闽二州的必经官道上,算是京圈外防线的一个重镇,也是外地商贾入京前最后一处休息驿站与大批量货物的集散地。
因此这里的夜市也很是繁华,酒水吃食,青楼赌坊,应有尽有,甚至被人冠以了小上都的美称。
这样灯火如昼的夜,有人在此寻欢作乐,醉生梦死,自然也有人在此受苦受难,一朝魂断。
正义赌坊后堂之上,一个极是瘦弱的青年半跪在桌边,涕泪横流的讨饶道:“黄大官人,你行行好,就信我这一回,我……我真的没想着要跑,我就是想下沧州亲戚处周转银子去的。”
座上为首之人,正义赌坊当家的,名叫黄川,是个满面横肉的壮汉,此时冷笑道:“没想着跑?大半夜的裹着包袱去借银子?”
旁边立刻有人插嘴道:“大哥,别跟他废话了,这痨病鬼怕是一钱银子也还不出了,按照规矩,自然得用手脚来抵,他今天要是能囫囵着出去了,倒是显得我们兄弟没了手段。”
黄川点点头,他身边兄弟几个立刻上前开始拳打脚踢,劈头盖脸的一顿狠手收拾,一个三角眼的尖脸爆喝一声“让开”,操着根儿臂粗的木棍,重重的敲在了青年膝盖骨上。
“咔嚓”一声脆响,腿骨就此断裂,瘦弱青年被巨大的疼痛激得不断咳嗽起来,只几下子,就已咳出了满口的鲜血。
他心里明白今日怕是躲不过了,想起自己原本好好的一个家,被这帮恶棍哄骗着入了赌坊后就此彻底散了,然后变成了这幅滥赌的丑恶模样,痛悔之心甚至盖过了身体的疼。
到了这等绝境之中,害怕似乎都已消失,一口恶气却憋在胸中不吐不快,他咳着血,断续的诅咒道:“蒙山……七鬼,你……你们终……终也不得好死!”
话音落,头点地,气息就此断绝。
三角眼上前探了探脉搏,回首说道:“大哥,人没了。”
座上之人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有些愤愤的骂着:“知道他带着病呢,你们怎的不轻着些?打断腿还可以卖到黑窑值回两个钱,现下却只得了个晦气。”
堂下几个兄弟嬉笑着还嘴:
“压根儿没用力啊!”
“就是。”
“个病秧子不经造……”
正吵嚷着,“嘭”的一声,厅门突然自动关上了,紧接着两面墙上的几扇窗户也迅速合拢,众人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一下,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气氛突然有些吊诡起来。
大厅正中的八仙桌上,直直向上的灯苗似乎突然扭曲了一瞬,旁边立时多出了一个黑影。
这人靠坐在桌旁,似乎是歪头看了地面那瘦弱青年一眼,一把难听至极的嗓音响起:“蒙山七鬼?啧……就凭你们,也配称鬼?”
从关门到关窗,堂里几双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可是谁也没发现桌边这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现下看得仔细些,一身漆黑的劲袍遮挡得严严实实,就连头脸也是由条条的黑纱缠绕起来,半寸肌肤也不曾外露。
就这等身手,还有这语气,黄川立刻醒悟到来者不善,一边悄悄扣住暗藏在扶手底的机关,触发外堂的警铃召唤帮手,一边遮掩着答话,试探此人的路数:
“这位兄弟好俊的身手,大半夜的直入我家后堂,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若是缺少了几个盘缠,看在江湖道义份上,我黄川自然不是小气的人,必然令尊下满意而归。”
那人闻言转过头来,似乎是透过层层黑纱打量着说话之人,只是周身泛着冰冷至极的气息,连带着无形的目光都似把利剑一般,几乎能将人就此洞穿,又似乎无论怎样的小动作,也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在请外援?不用费力了,就剩下了你们这几个……我看看啊,一二三……四五……六七。”
楚归巡视一圈,将堂中几人数数清楚,表扬道:“一个不多一个没少,真乖,聚得这般齐,替我省了不少功夫。”
黄川已经将机关抠到快断掉了,仍然没见半个援兵,立刻有了几分恐慌:“外面的人,你……你把他们怎么了?”
楚归漫不经心的回应道:“睡上一阵而已,没什么大碍。”
黄川略松了口气,既然没把事情做绝,那应该还有的谈,只是这人的做派也不像是可以用钱打发的,勉强撑住了架子,问:“你到底是谁?想要些什么?”
楚归:“我?就一收债的啊,旧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