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可是在遭遇绑架的第六天被警方找到的。 坐在椅子上,她头发脏乱,针织衫粘着大大小小的泥点,尽管被风干出裂痕,看上去要碎裂,却依旧粘在起球的毛线上,顽固如膏药。 脖子隐约可看见青筋的地方,一道三厘米长的血痕。 对面的女警官盯着她问:“姓名?” 隆冬雪冷,警局询问室里的空调开得很高。 温可手却很冷。想到绑匪曾将刀抵在她脖子上,还有嘴里吐出的不堪的话语,她耳朵嗡嗡作响,面色苍白了几分。 “这位女士,请你配合我们录入一下信息。”女警察有些不耐烦地杵了杵笔。 温可恍恍惚惚从记忆里抽出神,抬起两只手,慢慢打起手势。 “手语?”一旁的男警察愣了一下。 “不会说话?”陡然间,女警官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从一旁拿起一叠资料,“等等……” “要不要打个电话叫谢队来?”男警官忍不住问道,“打手语他擅长啊。” “老大在给他家女王庆生。”女警官匆匆看他一眼,“你叫他来不是找死嘛……” 男警察挠挠头,不说话了。 谢队年纪轻轻就做上了分队队长,耿直幽默但脾气不好,一张损嘴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他还是……别自掘坟墓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胖的警官推门而入。 他看到温可后愣了一下,皱眉看向同事:“你们在干什么?谢队不是说了,找到这姑娘后先联系她的家人?” 翻着资料的女警官正好抽出一张A4纸在手,看了眼上面和温可极像的照片。这是一个正在追踪的绑架案受害者的资料。 她抬头,抱歉地看向他:“我这就去打。” “她哥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胖警官摆摆手,拿着手中的东西走近温可,“这是你哥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他在外面等你。” 递来的是一个本和一支笔。 温可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激动得手都暖了起来。 她从椅子上做起来,接过熟悉的本子,手掌温热而有力。 封皮上,一丛丛花以低矮的姿态缀满乡村小路,不远处的夕阳挥金尽洒,照亮鳞次的房屋,也似要驱散远方白桦林浓重的树荫…… 她翻开熟悉的纸张。 空白的一页,一眼可辨的字迹映入眼帘—— 不怕,回家了。 很熟悉的字迹。 温可擦掉眼泪,抱着本子就往外跑。 一月份的雪连绵不断,导致整个城市常常又冷又干。今天倒是难得晴天一回,路面的积雪消融不少,潮湿的空气带着被阳光烘热的味道。 立城警署外面停着一辆私家车,一个男人立在车前。 温可在警署门口左顾右盼,看到他后,飞快地跑了过去。 她即将扑过来的时候,男人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她,语气担忧:“你真是担心死我了。” 他松开手,仔细看了看温可,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皮肤白皙五官立体,一表非凡,戴着金框镜框更显凤眸幽邃,容貌耀眼。 “回家吧,爸妈在等你。”男人脸色有些憔悴,眼神却是光彩焕发。他将黑色呢子衫脱下来披在温可身上,仔细给她系好一颗颗扣子,声音温柔小心。 他转身替温可打开车门。 绕过车子坐到另一边后,他给温可系好安全带,坐回去打开空调,仔细调成舒适的温度。 暖风从排风口吹出来,温可抚平刘海,闭上眼。 “负责你案子的警官姓谢。”见妹妹疲惫地闭着眼,温鉴白有些不忍,但还是盯着她轻声说道,“先好好休息,改天带你去谢谢他。” 温可像是对他口中的这个人没有兴趣,没犹豫就嗯了一声。 这一睡,温可梦到了被绑架的情景。 六天前,一路送她到学校后门的好友,笑吟吟地朝她摆摆手,说道:“可可,花店开了一定要请我过去啊……” 温可点头,淡淡地收回目光,大步往前走。 走了大概两百米,她察觉出身后的不对劲,本能地站住了步子。 有人在跟踪她! 家里人向她灌输过遇到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的知识,她一边迈开腿跑,一边把书包卸下来拿出防狼喷雾。 谁知道刚跑到拐角,她正准备伺机教训那名跟踪狂,身后猛然伸出一只强壮的手臂,死死扣住她的脖子…… 她挣扎,反抗,却依旧没能撼动背后的力量。 紧接着,鼻子被纱布闷住,刺鼻的酒精味将她辣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视线渐渐模糊,肌肉渐渐无力,她闭上眼,垂下了手。 “保林,我知道。” 再醒来,她看到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侧对着她坐在板凳上,正在打电话。头发花白,神情憔悴,脸像是一块长久遭遇暴晒的缩水的脏海绵,干瘪污黑。 精神颓靡,手微微抖着,像是得了什么病。 “行了,挂吧。”挂掉电话,他抽着一根烟,状似回想着什么,烟雾被他吐得十分漫长。 像是才意识到温可醒了,他转头看她:“醒了?” 温可看见他凸出的双眼,一怔。红血丝多到可怖,大概长期熬夜才会这样。 老人见状,平静地收回眸子,慢慢从地面拾起一块树杈,往面前噼噼啪啪响着声音的灶火里塞进去。 跟踪她和迷晕她的人,和这个老人难道是一伙的? 保林又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温可满腹疑惑,奈何她发不出声音,只得先将这些问题放下,悄悄摩挲着背后束缚她双手的绳索。 意外得松,多挣脱几下似乎就能开。 感觉到双腿是自由的,她抬眼看到老人向她走近,乖乖把后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不再动。 “女娃啊……”老人倒没有做什么,在她一米远站住,可怖的双眼像树干上凸起的树瘤,而后淡漠地开口,“要怪就怪你爸妈。” 温可心里一紧,爸妈? 老人除了长相可怕一些,并没有为难她,接下来的两天按时给她送来三餐。 白天时,温可坐在屋子角落里看向窗外,偶尔在老人推开门离时,看到了外面的景象。这应当是个老旧的四合院,有破损的柱子、掉落的红漆,还有脏乱破旧的院子、受损严重的福字影壁。 心里回想了四合院的结构,她开始计划逃跑。 一天中午,老人出去接电话,回来时,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十分激动。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刀,将坐在角落的温可费劲地扯住衣领拉了起来,双目猩红,握着刀的手颤巍巍抵住她的脖子:“你们全家都该下地狱!要不是你们——” 锐利的刀划破自己的脖子,温可的意识更加清醒。下一秒,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十分冷静地狠狠地朝他的肚子踢去—— 这个地方最软,最容易内伤。 “臭哑巴,还想跑!”老人躲开了,脸色阴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温可学过拳击和跆拳道,脑袋里的招式迅速化为动作,手肘一顶,另一腿迅速踢在他的小腹上。 “哐当”一声,老人被踢倒在地,狼狈极了,表情吃痛地捂住肚子。 水果刀掉在了不远处的水泥地板上,温可跑过去,用被绑住的手艰难地捡起刀子,想也不想便往外跑。 老人捂住肚子咳嗽两声,看着她跑去的身影,恶狠狠地骂了几声,身体一顿,脑袋一垂。 温可跑出去几十米后,停下来,艰难地握着刀子割绳子,之后用力挣脱,手腕都不小心被划出了血痕。 四合院的构造她并不陌生,于是轻车熟路,一路往门口跑。 没有大门钥匙,她就爬上又高又细的柿树,惊险地翻墙。 人的爆发力是极强的,等她平安落地后,回头看一眼那光秃秃的树干和高高的墙头,好半晌才寻回些力气,头也不回地往大街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