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灾荒下来,不死个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在他们看来都是不正常的。
放弃区区一千多人的性命,换取满城的百姓,在他们看来,才是正确的处理办法。
恍惚间,杨默有种无力感。
他想改变这一切,但不知如何下手。
见杨默错愕,赵洪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杨公子心怀灾民,更是为他们编制草鞋,算得上是大仁大义了。但是于救灾上,却是不懂,也是情有可原。”
杨默心里浮现出昨日给那些灾民丈量尺寸时,见到的场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双脚因为赶路,有人磨的可见白骨。
所有人见到自己时的眼神都充满了渴求。
甚至还有人将儿女卖给自己,只为了换一个馒头。
更有甚者,在接米粥时,手刚抬起便倒地饿死。
这一幕幕,不断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就在赵知州再补刀的时候,杨默冷哼一声。
“赵知州的救灾之说,大义凛然,一脸堂堂,果然是理直气壮。”
“太原三大粮仓内粮食不敢说堆积如山,却也足够太原百姓半年有余。”
“城内流民虽多,但有三大营军士与不良人维持秩序,有条不紊。下街之内,歌舞不停。深院之中,宴席依旧。”
“昨日里赵知州不还在春阳楼中设宴款待各路粮商么?听说光是陪酒的姑娘就有十五个。”
杨默冷然看着他:“用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来形容赵知州治下的太原也不为过,何来知州所说的救灾已让太原政务衙门频临崩溃的边缘了?”
太原虽然是李家的地盘,但李秀宁只是把军权攥在手中,政务这块,大多时候李家并不过问。
依旧交给太原的政务班子——以知州赵洪为主的官吏们。
李秀宁身为李家在太原的代言人,军权在手,权力很大。
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太原官府里的官员任命,也是想罢免谁就罢免谁。
用一句太原土皇帝来形容李家,一点也不为过。
但即便如此,李秀宁却也没有想保全谁就保全谁的权力,毕竟要服众。
就像如何处理这一千多流民,她可以否定赵知州的提议,但却不能在赵知州反对的情况下,采纳杨默的建议。
她早就对知州衙门处理灾民问题有些不满,但自己又对如何赈灾一窍不通,只能依靠他们。
同时也知道,这个叫做赵洪的太原知州,仗着与自己父亲私交很好,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以长辈自居,甚是傲慢。
春梅更是不止一次听说,赵洪私下将她执掌李家三大营称之为牝鸡司晨。
甚至还写信到长安,让父亲另选他人。
只是碍于面子,她一直无法发作。
耳听得杨默如此说,心中为他暗暗叫好。
杨默并没有给赵洪反驳的机会,站起身来:“既然你这个太原知州不愿管这一千多流民的死活,我这个不入流的军需主簿管。你们太原府衙不敢救这一千多流民的性命,我这个国公府赘婿救。”
说罢,向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秀宁虚抬一礼,转身准备离开。
“杨默!你,你一个织席贩履之徒,拿什么救?”
被杨默劈头盖脸骂一顿,连隐私都当众扯开,赵洪气急败坏起来,也顾不得李秀宁在场,勃然大怒。
“还有我李家!”
李秀宁也跟着站起来,面如冰霜。
杨默微微诧异,没想到李秀宁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力挺自己。
“赵知州,织席贩履在妾身看来,也是正当的营生,有何可讥讽?若谈出身,杨公子堂堂太祖武皇帝血脉后裔,知州祖上世居幽州,以操屠为业,家父可因此便轻视知州了?”
李秀宁微微一哼,算是将这些日子来对赵洪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缓步走到杨默身边,看着他道:“公子救灾,想要如何救?”
“不放弃任何一个灾民。”
“好,公子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一切应用,妾身命人从府中与军中调度。”
杨默看着眼前面带坚毅的李秀宁,嗯了一声,抬手施礼:“杨默代流民多谢李娘子。”
而后转身阔步离开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