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尧天组织负责情报刺探搜集的成员,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报贩子也有了解。
按照这行规矩,情报标价跟情报牵涉的势力或者人物有关。
牵涉越大,价格越高,反之亦然。
这张卷轴的标价让公孙离嗅到了不妙的苗头。
杨玉环冷声道:“或许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
有些方面,她比公孙离更懂。
情报市场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非法产业,此处鱼龙混杂、真假难辨,若无熟门熟路的老江湖带路,很容易被坑,花冤枉钱买气受,因为有些标价很高的情报其实就是一堆废话,例如某某陵墓、某某宝藏图……这些玩意儿专门宰杀那些涉世未深、没什么江湖经验的冤大头。
面具人给出的情报价格高,也有可能是故意挂高了宰肥羊。
公孙离偏首回应杨玉环:“我知道。”
面具人催道:“阁下还买么?”
“这消息我买了。”
公孙离从未心疼那点儿小钱,面具人给的情报标价不算太贵,但考虑到情报核心是几个失踪的乞丐孤儿,这价位着实超出她的心理预期,这也意味着阿圆承受的危险比她所想更大。
面具人笑着接过钱,松开卷轴:“阁下爽快。”
公孙离暗暗吸气,略显忐忑地揭下火漆。
情报非常简单,寥寥两句话——
【廿二日,寅初三刻,掳城外乞儿至田氏宅】
【廿五日,亥正二刻,又掳两小儿至田氏宅】
这些情报写得简单,看着更像是情报暗桩的线人大半夜起夜,无意间发现这么桩事情。
这靠谱吗?
长安城内姓田的人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怎么找?
公孙离感觉自己被涮了。
她收起情报卷轴,又问面具人:“情报上的田氏是哪一家?”
谁知这情报贩子笑声奸诈地狮子大开口,亮出手势:“阁下,这就是第二个情报了。只是情报记录不在我们这儿。您若急要,可以加钱,这个数,两个时辰之内,我们一定替您调来。”
公孙离:“……”
即便隔着一张面具,她也能想象出面具下那张向钱看齐的奸商嘴脸。
她没理会,转身欲走。
长安城内姓田的人家的确多,但符合条件让情报暗桩开出“高价”的却没几个。
公孙离心思一转,基本能锁定目标。
给这情报贩子两个时辰去别处调来情报记录?
还没她亲自去查来得快。
面具人没想到她走得干脆,正要出言挽留,这时又来了个愣头青。
是的,还真的是个愣头青。
那是个穿着普通,相貌年轻斯文的青年,身后背着一包颇有分量的机关行囊。
可来这边或刺探或买卖消息的人,哪个不是全副武装,从头包裹到脚,恨不得连头发丝儿都遮起来?这人倒是好得很,大大咧咧,素面朝天就敢过来,也不怕因此泄露消息惹上麻烦?
公孙离也因为此人顿下脚步,惹得一侧杨玉环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压低声:“玉环姐姐,这人我早上见过。”
还真是巧合,这不就是早上那个被追得上蹿下跳,迫使奚车停下的青年机关师?
他来此地做什么?
杨玉环闻言,眼波流转,视线跟着落到青年身上。
二人便听到青年屈指敲了敲柜台,对情报贩子道:“我要买情报。”
嗓音带着这年龄特有的朝气,嘹亮清晰,不似在场其他人,恨不得让声量跟蚊子看齐。
公孙离:“……”
杨玉环:“……”
情报贩子也似是无语。
他在这里干活这么多年,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莽的年轻人。
不过,送上门的生意哪里有不做的道理?
“阁下要买什么情报?”
青年道:“我要买德安坊坊市西南角的田氏情报。”
情报贩子为难道:“这户的情报怕是要等上一阵,去别处分舵调来……”
德安坊坊市西南角的田氏?
公孙离心下微动。
她找的田氏与青年要找的田有何关联?
“阿离?”
杨玉环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公孙离摇头:“玉环姐姐,我没事,走吧。”
是巧合还是其他?
因为青年机关师口中的田氏,正是公孙离在心里排查后嫌疑颇大的目标之一!
若真是这个田氏,怕是有些棘手。
杨玉环大概也想到了这层,淡声问道:“阿离,你对德安坊田氏可有?”
公孙离道:“略知一二。”
田氏,一个曾在杨氏当政时期辉煌过的机关世家,名声颇响,在李氏一朝开始走下坡路,到了如今武氏当政,彻底落魄。虽然田氏只是个落魄世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惹得起的。这么一个机关老牌世家,私底下拐卖几个无人注意的乞丐孤儿做什么?
杨玉环摇头:“若真是田氏,阿离,这浑水就别蹚了。”
公孙离向来聪慧机敏。
她心念一动,听出杨玉环的话外之音。
“玉环姐姐,莫不是田氏有问题?”
杨玉环在尧天组织的定位更倾向于协助策应,虽不似她这般专职情报刺探搜集,但能歌善舞,精通音律,更弹得一手好琵琶,她与她的琵琶还被称为长安绝艺——天人姿容,天籁琴音——因此,乐者身份也为她提供了便利,时常能打听到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小道消息。
玉环姐姐突然提这么一嘴,必然有她的理由。
公孙离所料不错,杨玉环还真知道点内幕。
“我听说这个田氏的当代家主为振兴家族,私底下手段不甚光明,此人极有野心。”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公孙离对此并不意外。
这年头尸位素餐,一心只知汲汲营营,蝇营狗苟的世家还少么?
杨玉环又问:“那你可知黄粱梦?”
黄粱梦?
公孙离怔了怔,怎么突然提到这东西?
嘴上道:“自然知道。”
脑中也随之浮现相关情报,俏脸浮现些许不喜。
黄粱梦,黄粱一梦。
听着挺正经风雅,实则不然。
据她所获情报来看,黄粱梦是长安城皇族富商之间曾流行过的禁忌游戏,具体玩法她不清楚,只知道会让游戏者获得近乎灵魂出窍般的神奇体验,料想跟机关、药物分不开。富商贵族们追求的便是那种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的紧张与刺激,这种极端感觉让这群被荣华富贵腐蚀麻木的贵人们上瘾。因为游戏过程会有性命危险,再加上影响极差,一度遭到朝廷禁止。
不过这些都拦不住积极作死的富商贵族,私底下玩黄粱梦,仍不在少数。
想想还真是不公。
诸如阿圆阿方这样的孤儿,每日都在为生活奔波,为了明天而努力活着,仅仅是活着已经耗尽了心力。这些尸位素餐的贵人们,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思珍惜感恩,真是暴殄天物!
“据我所知,田氏家主是个颇有天赋的世家机关师,为人心高气傲,不甘居于人下。为了让家族恢复往日荣光,积极攀附其他贵族世家。更有风闻,说他在‘黄粱梦’上下功夫,以此媚上邀功。阿离,若阿圆失踪真与他有关,事情的复杂程度便不只是孤儿失踪被拐那么简单。”
一旦牵涉世家,麻烦也会直线上升,风险太大。
杨玉环平淡陈述,声音没有丁点儿起伏,亦无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