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佳节,丹桂芬芳。 百姓们载歌载酒,或与家人团聚,或结伴郊游,总不会辜负这大好时光。 如果可以的话,魏青舟更想抱着酒坛子在家睡大觉,但是身为庆阳知府,这个日子,他是没法偷懒的。 重阳诗会,是庆阳的一件大事,学子们争取在这个日子表现,自己身为一地父母官,要是不给这个面子,肯定说不过去。 所以,他还是不得不起了个大早,吃喝装扮完了之后,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出门了。 “辽先生,惠先生,还有各家书院的山长们,都来了。”佐官说道:“各家笔墨坊的老板们也已经做好准备,在等着书生们的佳作了。” “好。”魏青舟摸着胡子,想了一想,忽然问:“对了,夕家大郎可会来?他虽然没有了功名,可却是咱们庆阳书生的代表,若他不出现,咱们这诗会,恐怕要暗淡很多啊!” “已经派人去问过,不过夕公子说,他妹妹会与书院的学生们一起,他就不来凑热闹了。” “夕家……女郎?” “是,夕家女郎被退了婚之后,便直接到了半山书院开始读书了。看夕家的意思,大约是想让她明年下场。” “原来如此。”魏青舟笑了笑,说:“原来夕家女郎也在半山书院,堂兄家的长女,不是也是半山书院的学生么?今日正好也要陪着她的妹妹一起出游,待会儿到了之后,把她叫来。既然同在书院,她应该也是认识那夕家女郎的,不知道那夕家女郎,可有她兄长之才。” “是。” 佐官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夕雾这个时候,跟同窗们已经到了了望亭了。 了望亭位于碧清峰山腰,后倚山峦,左临清溪,前方一低头,便将庆阳城收入眼底,视野十分开阔。 从山下到山上,一共有好几条路,但是除了部分实在不想绕远的之外,大部分人更喜欢夕雾他们走的这一条。其中这了望亭,占了不少的原因,因为除了这座亭子和优美的风景之外,还因为了望亭背后的石壁上刻着的诗词。 这些诗词全是名家所作,其中有的存在了几十年,也有一些是新刻上去的,各个精妙绝伦。身为一个读书人,对前人遗迹哪里会有多少抵抗力呢? 更不用说科举考试,谁有不希望有一天,自己的著作,也能被刻在这些石壁上。 夕雾体力不错,跟着同窗们一路走一路停,聊着文章和八卦,半路上还遇到了其他书院的学生,于是便结伴而行,热热闹闹几十个人,很容易就上来了。 爬到这里,登高算是登了一半,于是大家便都停了下来。除了休息之外,另一个原因,当然是第一个吟诗的机会来了。 夕雾头一次来,还不知道流程,于是找了个地方坐着,准备先看看情况。 很快,就见一名学子站了出来,说道:“今日又逢佳节,与众友同游,幸甚至哉。耗费多时,我等终于到达山腰,此处树美云高,不如以登高为题,吟诗为纪,大家以为如何?” “可!” 众人附附和着,便有人说道:“季公子才思如泉,方才临风而立,猒猒不语,似有所得。不如慷慨成文,也好让我等学习一番?” “正是正是,早就听闻季兄才名……” “机会难得,总算有机会一睹季兄风采……”其他书院的学子们相互吹捧着。 夕雾注意看,除了各家书院的相互生之外,还有一部分在家读书的童生和秀才。他们为了今日诗会,特意赶来,此时也混在人群中,摩拳擦掌,时刻准备找机会彰显一下存在感。 观察半晌,终于明白了哥哥为什么琢磨着要代她去青楼了。以前她太宅,没什么事情连门都不爱出,但是既然进了书院准备科考了,情况自然有所不同。 书院既是获得知识的场所,同样也是重要的交际场所。在书院中认识的人,未来无论是谁高中,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有一份同窗之谊在的。除此之外,遇到某些场合,有人帮忙抬轿子,自然就容易出头得多。比如现在,季燕行因在半山书院人缘好,自己才华也出色,便被主动提了姓名,让他第一个作诗。 要知道,但凡读书人,总要讲究个矜持风雅,任何事情,都需要顺其自然才行。而顺其自然这几个字,就少不得其他人的帮扶了 比如夕雾,她被哥哥要求在今天的诗会上扬名,但是她总不能站出来,直接跟所有人宣布,说大家先别动,我给你们作一首诗吧? 太过刻意就落了下乘,不仅不会扬名,反而要在背后惹人耻笑。 可是在场这么多书生,书生们身后,跟着的除了各自执笔随时等着记下自家主人诗作的书童之外,还有一部分,是知府那边派来的人。只等他们这边有了好诗,便立刻记下来,传到知府面前去。 那边除了知府以及庆阳的乡绅学者之外,还有各家书院的山长们,只要传过去被大家点评,过些日子,少不得要被送到京城书院中宣扬一番,这样一来,不就能扬名了? 但是,能作诗的书生这么多,却不是没一个都能有机会的。 这不是排队,不会像在书院时那般每个人都要拿出一首诗来。而且,就算真的人人都做了诗文,到时候一大摞摆在知府大人面前,人家也不会每一个都看,最可能被关注的,自然还是名声最响亮的那些学生。所以,名气这种东西,得步步为营,早早就开始积累。 当然了,像池召龄这种家世本就比在场书生们高一截的,便不算在其中。 夕雾关注着被众人捧着的季燕行,听他说道:“诸位过誉,季某不敢称才华二字,不过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心有感叹而已。但是大家既然这般抬爱,那在下就干脆厚着脸皮,抛砖引玉了。” 季燕行冲大家拱了拱手,书童立刻掏出纸笔飞快地磨墨,准备记下主子大作。 夕雾看着在场跃跃欲试的书生们,暗想找这种情况来看,自己今天应该不用出头了吧。 正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听见有人说道:“要说重阳诗会,整个庆阳,又有谁能与夕学兄相提并论?虽说夕学兄早已不屑与我等为伍,但是听闻他的妹妹,不也在半山书院么?相比起季兄大才,在下其实更加好奇,夕家女郎今日会有什么惊世之作。” 说话的那人白面细眼,笑意盈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断了季燕行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诗句,这样故意不给面子,分明就是有仇啊! 夕雾内心连连卧槽,要是换在其他时候,她当然乐得看戏,可是此时此刻,自己成了用来踩踏别人的踏脚石,这就不那么有趣了。 夕雾往后缩了缩,生怕被人注意到。 但是半山书院认识她的人不少,一听到她被人提起,就下意识地向她看过来了。 躲避不及的夕雾,就这样无所遁形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