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西道:“事非得已,难道就不能从权应变?”
包东双目一瞪,厉声喝道:“什么?难道咱们要自毁数十年坚守的诺言?”
他平常之时,总是面带微笑,不论遇上何等大事,始终不动怒火,但此刻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张圆团团的脸上,暴起了一片紫红,双目圆睁,激动、愤怒,完全流露于神色之间。
债阎王包西道:“咱们数十年来,一诺之信,从无更改,眼下既然难把徐凤眠交给聂仙儿,自是无颜再去见她,也无颜再见天下英雄,岂能再向人讨‘禁宫之钥’。”
这闽滇双贾在江湖上走动,虽然处处谋利自饱,但却从未失信于人。一言既出,绝不更改,武林道上对两人这坚守信诺举动,早已有了极深的认识,只要闽滇双贾一句话,那是无不坚信,两人也以此沾沾自喜,奉作金字招牌。
此刻,徐凤眠沉江失踪,生死不明,也是包东对聂仙儿许下的诺言,无法兑现,他一生以此自重武林,这时,顿觉豪气尽消,无颜面再在江湖上走动。
包西长长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大哥也不用过于自责。”
包东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炯炯的眼神,凝注在包西的脸上,接道:“老二,咱们兄弟合伙数十年,历生死共患难,可算是情重骨肉,想不到数十年的英名,信用,竟然毁于一旦,为兄已有了自处之道,但却不愿强迫兄弟,和我同走此路……”
包西激动地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闽滇双贾,有如秤不离锤,锤不离秤,大哥请说明咱们应走之路,做兄弟的皱上一下眉头,那就算不得堂堂七尺男儿。”
包东一拍大腿,道:“好!咱们砸了招牌,那就是无颜再在江湖上走动了,从此刻起,江湖上算是没有咱们兄弟两人,别提去见那聂仙儿了,我要易容改装,追查徐凤眠的下落,一日不得徐凤眠,咱们就一日不复闽滇双贾之名……”
包西道:“假如徐凤眠淹死在江中呢?”
包东哈哈一笑,道:“那咱们闽滇双贾之名,也算随着那徐凤眠永沉于滔滔的江流之中。”
包西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那徐凤眠还活在世上,咱们兄弟就还有复名之日。”
包东道:“只要咱们能把那徐凤眠交还给聂仙儿,实现了承诺之言,闽滇双贾之名,岂不更加见重于江湖。”
包西道:“好吧!反正咱们和那聂仙儿相约之言,也未确定日期,十年八年,也不算失信于她。”
包东心念既已决定,激愤之情,大为消减,回顾了驶船的艄公一眼,道:“船靠江岸。”
那艄公适才见到两人身手,哪里敢分辩半句,明知不是码头,强行靠岸,要冒着触礁之险,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向江岸靠去。
包东似乎急欲下船,距江岸还有两丈多远,突然纵身而起,有如巨乌凌空,飞落到江岸上。
包西掏出一锭黄金,放在甲板上,紧随包东身后,飞落江岸。
这是一段十分荒凉的江岸,放眼一片碎石、淤泥,数里内不见村落。
三株古老的垂柳,并生在一处,矗立在江岸上。
包东望了那古老的三株垂柳一眼,缓步走了过去,暗运内力,挥指在正中那株老柳上写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徐凤眠在此落江,闽滇双贾留书。
金算盘包东写完之后,仰天大笑一阵,道:“这行留书,算咱们兄弟给那聂仙儿的交代,也给那些有心夺取那‘禁宫之钥’的武林同道一个无法揭开之谜。”
包西道:“不错,多邀一些武林人物,陪陪咱们兄弟,找找那娃儿的死活。”
包东仰脸望着西沉落日,突然纵声长啸,转身疾奔而去。
……
……
徐凤眠被包东劈出一掌带起的掌风,震落江中,只觉全身一凉,直向下面沉去,暗叫一声:完了!
他虽生来身体虚弱,但性格倔强,坚毅过人,在这生死之间,心神不乱,闭住呼吸,随着那滚滚的江流,忽沉忽浮,正感气闷难支,忽觉身体被人一把抱住,向上升去,同时有一根竹管,伸入了口中。
徐凤眠正觉得难过,立时借那管子,吐出一口闷气,只觉身子被人抱着,在水中游行,江水混浊,双目难睁,无法看清那人,但口中借那竹管呼吸并无气闷难过之感。
闽滇双贾,虽然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闻广博,但两人不会水中工夫,哪能想到来人借一根竹管之力,维持住徐凤眠的生命,不让他闷死,江流起伏,竹管微小,虽然浮出水面,也不易看出来。
徐凤眠身子被人抱住,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只觉全身愈来愈冷,手脚都已冻僵,浮出水面时,全身已难活动。
但他神志尚还清醒,觉着被人放在榻上,脱去衣服,盖上棉被,身子逐渐回暖。
睁眼看去,自己正卧在一座小舱之中,天色早已入夜,舱中点着一支烛火,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年纪五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正和一个三旬左右,身着黑油布水靠的大汉,对坐喝酒。
两人的菜肴十分简单,一盘干鱼,一盘炒花生,盛酒的杯子,也是吃饭的大碗。
徐凤眠伸动一下手脚,暗暗忖道:看来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也是追问“禁宫之钥”的人。
于是便转过脸去,不看两人。
这两人也不和徐凤眠多说,喝完酒,立刻就起身走开。
徐凤眠睡在舱中,但闻怒潮澎湃,水声隆隆,小船仿佛在逆水而行。
他的身体本已虚弱,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早已疲累不支,晕晕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红日满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