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江陶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的白玉环,耳畔是悠扬的琴声,她却听得昏昏沉沉,险些一头倒在案桌之上。
现今在席中奏琴的乃是大理寺卿之女,为人温婉贤淑,粉白的指尖拨弄着琴弦,浅樱色的衣襟交叠处露出修长白嫩的脖颈。
珍珠耳坠随她拨弄的动作垂落,她的眼神缱绻,紧紧缠绕着上座雍容华贵的男子,似有无边的情意。
唉,这都是第几个向顾泽栖示好的贵女了。虽说太子殿下的条件放眼封京城也是顶尖,但这般争奇斗艳,倒也不必。
若是两情相悦也便罢了,可偏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平白的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她这边走神,那边却已经表演完毕,换了另一个姑娘上去。
如今才是初夏,在场的大多穿着轻薄的罗衫,可这姑娘却极为不同。
只见她身上裹着火红的披风,将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按在披风边的指尖都因着太用力而泛了白。
江陶只瞧了一眼便惊住了,这人,摆明了就是开宴前大放厥词的主谋,倒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只见那女子矮了矮身子,望向上首的眼神满是势在必得,简直恨不得黏在顾泽栖身上。
“表哥爱舞,今日阿柔便献上一场舞。”言语间她鸦羽一般的睫毛颤动,垂下的小脸显得分外美好。
既然叫顾泽栖表哥,想来便是传言中颇有醋味的芷柔郡主了。
江陶便忍不住去觑顾泽栖神色,可是实在离得太远,并瞧不见,只能隐约看到他手中把玩着酒盏,连个眼神都欠奉。
“叶小姐莫不是叫错了?孤只有表弟,可没有什么表妹!”
这话说的刻薄,却也是实情。
顾泽栖是先皇后所出,母家姓黎。叶柔却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按理说喊这一声表哥也没什么。可顾泽栖不认,那便显得她僭越了。
那女子身子一抖,显然没想到顾泽栖如此不给面子,她这般喊人,本是想拉近关系,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自己做了笑话。
“是臣女唐突,还请殿下莫怪。”
顾泽栖并不回话,还是长公主出来打圆场,“郡主说要献舞,可是现下便要开始了?”
叶柔点了点头,按着披风的手一松,便显露出内里乾坤来。
宴会着实无趣,席上已有许多儿郎或是低头饮酒或是同伴聊着小话,也就是女郎们拘谨,未曾这般。
可宴会当中猛地来了这么一出,郎君们看了一眼便自觉羞愧地捂了眼。脸皮薄的早就满面飘红,便是那久经风月的也知情识趣地避开,只道身为贵女还这般不讲究,她叶柔若是与太子殿下成就了好事,届时怪罪下来,他们这些人都讨不了什么好。
就连贵女小姐们也是面红耳赤,便是最大胆的武将之女都将嘴巴开合数次,终究是拿起了当做摆设的绢扇遮了半脸。
这叶柔,也忒不要脸了!
江陶亦是被惊到,垂下头来,不敢直视站在席中的女子。
刚才被披风裹着,只知道这位小姐身子纤细,可如今再瞧,却是纤细处纤细,丰腴处丰腴,一身肌肤欺霜赛雪。
叶柔动了动手腕,踏出第一步。
细碎的铃铛声在鸦雀无声的宴会中响了起来,那女子舞姿轻盈,似蝴蝶般蹁跹。她越舞越靠近上席,清风将她身上的熏香吹散开来。
叶柔的眼神一直都未曾离开过顾泽栖,见他并未如同他人一般惊讶地看她,不免也有些挫败,心中一动,竟然直接上了上席。
香风阵阵,熏得顾斛珠直打喷嚏,用了帕子捂住也还是不行。
也不知这芷柔郡主的衣裳熏了多久的香,着实是呛死个人。
少女嫌弃的眼神并不能让叶柔停下脚步,她轻点脚尖,面对她的心上人柔柔下拜。浅金色绣海棠的短衫向上遮不住她的锁骨,向下遮不住她的腰肢,这般动作,当真是将自己送到了顾泽栖手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从江陶这里看过去,便见得女子折了腰,冲着上首神祗一般的男子,虔诚俯首。
就在此时,一直不曾抬头直视过宴会的男子忽然抬了视线,越过面前献媚讨好的女子,与几乎在末尾坐着的公子遥遥对视。
明明看不清的,可江陶忽然心口一悸,继而心虚地移了视线,同时不由得这般想到:刚刚顾泽栖他,是笑了吧?
对面的人移了视线,顾泽栖只觉得好笑,这位比他年岁还小些的太傅在竹林里还那般风轻云淡,怎的现在只是对视一眼,便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躲着他。
只是问了几句话,莫非就把这位胆大包天的太傅吓着了?
叶柔姿势维持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听见面前的心上人嗓音低哑地说道。
“郡主若是表演完了,便可以下去了。”
嗯?
就这?
这一时刻,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与叶柔的心声重合。
不论叶柔的性情如何,单说她的长相体态,便是封京城内独一无二的春色了。但美色当下,这位太子殿下竟然还能如此不解风情,当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