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公司的第一周,祁洺的名字就传遍了传峰的上下。
签约时他闹得动静太大,旁人还以为他是个徒有脸孔的漂亮傻子。然而就是这同一个人,在签约的第二天直接带了十二首歌过来,让朱礼在听过Demo之后拍案叫好,立马敲定了专辑的制作,用的还是传峰最强的班底。
这种强捧的势头并不多见,上一次获得如此别待的,还是十年前的歌王。同样的待遇落在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他是多么未来可期。
梁望君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近乎漠然地想着——能不未来可期么?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今后几乎年年保送最佳男歌手的“魔王”祁洺,这个人唯一没拿奖的两次,是因为那两年他没正经录过专辑。
练习室里,唐与焕谈起祁洺满是羡慕:“哥,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出新歌啊?”
梁望君瞥了他一眼:“等你不再露出这种没出息的表情的时候。”
“啊,对不起……”唐与焕急忙换了表情,整个人却还是显得有些蔫,像是把耳朵垂下来的大型犬。
梁望君把手伸出去,揉了揉唐与焕的头发。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毕竟他没办法告诉唐与焕,其实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特地去找过朱礼,想要说服对方给这个组合出一张EP。
朱礼认真地听完了梁望君要说的话,然后反问了一句:“但是要是有这样的资源,我给谁不好?”
梁望君哑然。
……和祁洺不同,梁望君手下的艺人是已经出道再难翻红的小糊团。就算是梁望君的手腕出众,能够每每为他们拉来平面广告和综艺助演,公司上下却对这四个男孩没抱有多少期待。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这个组合只是被梁望君续着命而已。明里暗里向梁望君递橄榄枝的人有很多,都在劝他不要在这棵树上吊死。
“现在国内的偶像业根本没做起来,你何苦守着这么一帮混不出头的小屁孩?他们一年折腾下来,赚得有别人一部戏多?”
这些话说得都没错,梁望君无法在逻辑上反驳。理智上讲,让这个团散了,安排成员另寻出路才是最优解。此时的练习室只剩梁望君和唐与焕两个人,就是因为这个组合里到现在还每天认真练习唱跳的,除了唐与焕这个傻大个,再没有别人。
梁望君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放不下这个孩子,他也不会觉得这件事这么难办。
好在大狗狗的忧伤都是短暂的。唐与焕蔫巴了一会儿又精神起来,拿出手机对梁望君摇了摇:“哥,网上最近出了个翻跳挑战,说是挑战外网男团的最难编舞。我没看教程,两个小时就扒着跳下来了,你要不要看?”
梁望君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现在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看看看,来吧,Cue music。”
……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端的会议室。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把专辑制作放上排期。”朱礼的眼里带着笑,极为欣赏地看向面前的少年:“我想确认一下,这十二首曲子,都是你的原创?”
祁洺点点头,冷清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完整度非常高,成熟到令人不敢置信。”朱礼的脸上满是感叹,却也带了些微的可惜:“不过我看作词人那一栏留了空,写词的人不是你?”
“不是。”
沉吟了两秒,朱礼再开口的时候,显得格外语重心长:“我看这遣词用句的方式,应该是同一个人写的词吧?如今全才的原创歌手比较好推,你可以和对方试着沟通看看……”
“他要署名。”祁洺打断他,语气徐缓,却不留余地。“作词的人不是我,是他。”
朱礼挑了挑眉,没再多强求,反而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尽快和他联系,看要在专辑上留什么名字。说不定能靠这张专辑一炮而红,拿个最佳词人也说不定。”
这是朱礼体面的客套话,祁洺的表情却细微地变了变,像是真的在想像那个场景。朱礼觉得好笑,正想就录制的流程交待一番,祁洺却突然地开了口。
“关于之后的专辑分成,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的那部分收益可以减半。”
朱礼本不打算把这个半大孩子的话当真,祁洺此时的表情却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你说。”朱礼抬了抬手。
“我想要自己选定经纪人。”少年的眼神极其认真。
“谁?”
“梁望君。”
朱礼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愿意的话,请你重新拟一份合同。”祁洺没有再做更多的解释,说完之后微微地颌了颌首:“制作班底选好之后,我会直接进录音棚。麻烦你。”
录歌的流程于他早就熟稔于心,朱礼没有多做交待的必要和意义。祁洺能感受到离开时的朱礼投向自己背影的视线,但他没有回头的打算。
门外的走廊上,一路有人望着他窃窃私语。祁洺蹙了蹙眉,将灰色连帽衫的帽子拉到最前,遮住了一半的脸。
耳屏连向颧骨的地方在一阵阵地发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进他的脑髓里去。这是他已经习惯了的问题,上天给了他一副有着绝对音感的耳朵,也一并送给了他很多旁人难以想像的病痛。因为听力太过敏感,再平常不过的繁杂声音都能成为对他来说的酷刑。
想躲起来。
祁洺漠然地想。
——想躲起来,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枕在谁的膝上,等一双手按在额角和耳际。
只是这样的念头和他所处的现实实在差了太多。这条走廊上,有人正在用劣质的功放放着一首着实难以恭维的歌。那不是会被常人称之为扰民的音量,却让他的状况愈发地糟糕起来。他快步地走过那个房间,却还是忍不住向内望了一眼。
噪音还在继续,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其实没有想过,会在这个瞬间见到梁望君。
这个人总是在外面跑,他等不到也堵不到。每次他装做无意地一次次经过这练习室,看到的只有梁望君手下所管的那个小艺人。他数过日子,在第一次见面之后的这九天里,他和梁望君只无言地擦过一次肩。
重逢后的梁望君总显得礼貌而冷漠,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此时所见的梁望君却不同——这个梁望君抬着头,正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有光,嘴角带着笑。
祁洺站在那里,透过一扇窄小的玻璃,痴痴地看着他。
那是鲜活的,会动的,还带着温度的梁望君。和祁洺记忆里的人那么像,只要看一眼,便好像有阳光穿透了墙,跨过一层又一层的阴影,温暖地罩在他的身上。
耳边的噪音变成了卷着白色泡沫的海潮。祁洺把手伸出去,指端轻轻地触在阻隔他们的那层玻璃上。
……
房间里,梁望君目不转睛地看着唐与焕。
少年的额发已经尽数濡湿了,汗水随着他舞蹈的动作甩在了木制的地板上。发带之下的一双眼睛耀眼,明亮,和平日里懵懂的样子全然不同。有力的几步踏出去,唐与焕轻巧地完成了一个并无助跑的侧空翻。这样的动作在落下时变成了平稳的执手立,强烈的鼓点敲下去,完全合拍的Chest pump也跟着恰到好处地收放。乐曲已近末尾,唐与焕慢慢地抬起手,手背向外靠近脸际,在音乐声完全消失的同时,将头轻轻地侧了侧。
一片寂静里,唐与焕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偌大的练习室里充斥着他剧烈的呼吸声,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的表情从锐利变回了忐忑,小心地看向了不语一词的梁望君:“……哥?我,我跳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