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梁望君独留了一盏台灯,一个人工作到了很晚。客厅的灯光熄了许久,他左右转转脖颈,觉得自己也该休息了。
桌上那碗没被动过的饭菜怎么看怎么碍眼,梁望君想了两秒,决定端去厨房倒掉。
推开门,眼前是黑暗的一片。今晚没有月亮,老居民区里的路灯坏了几盏,不开灯的公寓里几乎见不着什么光。梁望君的眼睛有些夜盲,好在是在自己的家里,闭着眼睛也能摸对地方。
做贼似的将饭菜倒进装垃圾桶,梁望君嘲笑自己的小心翼翼。这倒是很符合他“和祁洺没有过节”的人设,饭菜没动过都要体贴得等人睡了再扔。
将清了的碗轻轻放在水槽,梁望君从一旁摸出一个玻璃杯来,一边给自己接了一杯水,一边背靠着台面,慢慢地喝下去。
他的夜视力太差,现在看向客厅,只能看见混沌的一团黑。很难想象,在那一片模糊的黑暗里,祁洺竟然安然睡着。
……上辈子待到分开的时候,祁洺已经完全不会在家里过夜了。这是梁望君最佩服祁洺的一点——他的所有行为言辞都正大光明,毫无掩饰,从不解释。就连最后要求分开都理直气壮,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从另一方面看,祁洺从来没有骗过他。所有难看的事实都被这个人摆在台面上,祁洺甚至近乎好心地一次次提醒他,说,你不想继续了可以走的。
游戏规则祁洺一直都说得很清楚,是他一直没能狠下心,把那最后一步踏出去。
好在都结束了。
梁望君转过身,想把喝空的水杯放回去。正在那时,窗外有谁触动了停车的报警,尖锐的啸叫声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安宁。梁望君的手一抖,腕骨正好敲在了流理台的边缘,手筋一麻,杯子就那么坠往了地上。
啪嚓一声,玻璃碎裂声在脚下响起,正好被盖在了警笛声的下面。梁望君出房门时没穿拖鞋,此时赤着脚站在一片黑暗里,往下望去,什么看不清楚。
他平白地感受到了老天爷的恶意。
“没事吧?”
……灯就是在那一瞬间亮起来的。
梁望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不习惯这忽然的光亮。祁洺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两步之前,左手按在灯的开关上,表情竟然有些紧张。梁望君看着祁洺的脸,再低头看看一地的玻璃碴子,点了点头。
警报还在响。祁洺像是松了一口气,蹙着眉走近了,一只眼睛因为噪音而难捱地闭着。梁望君满是诧异,看着他自如地从一旁的壁橱里拿出清扫的工具,将玻璃碎片拢做一堆,又用纸巾包着手,蹲下去将它们一片片捡了起来。
眼前只剩下祁洺一个浅色的发顶,梁望君却忍不住自问——这个人到底是誰?
他认识的那个祁洺,是个除了音乐和□□之外一无所知的怪物。冷漠,没有生活气,把日常生活一手地扔在他肩上,连洗衣机的按钮都不会按。他还觉得这个人下一秒就会割破手,对方已经利落地做好了清理,捧着包好的碎片站在了垃圾箱前。
窗外的警报声在此时停了。
梁望君这才反应过来:“你放着吧,我明天……”
祁洺已经打开了箱盖,看清楚里面的内容物,手上的动作稍微一顿。
梁望君还没想好解释,祁洺垂眼站了两秒,只将玻璃碎片放进去,转身便离开了。
这种动不动就甩脸色的地方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梁望君才这么想着,祁洺却又折了回来,在他面前面前弯下腰来。
……放下了一双拖鞋。
“地上可能还有没清理干净的地方。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梁望君只能对他笑一笑,觉得嘴巴有些干:“谢谢你了。”
祁洺站直了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晚安?”
“晚安,梁望君。”祁洺站在原处没有动,目送着梁望君回了房间。
待到梁望君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祁洺慢慢走回了客厅。他在沙发上坐下,之前一直虚握着的右手掌心摊了开,里面握着一块细小的,水滴形状的玻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