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青色如瓷,忽然下起一抹烟雨。
夏季的雨水湍急,说来便来,不讲道理。
“林老师。”
方栓轻轻合上安保室的门,从窗缝往里面回眸,看见老者眼眸微阖,打着鼾,身子舒适靠在太师椅上。
竹椅下面是两只半圆的竹脚,老者晃晃悠悠,身上盖着毯子,脚边放倒一瓶二两重的小酒坛,好不惬意。
“安康。”
他就此垂眸离去,身影消失在烟雨弥漫,阡陌间留下脚印,又很快被雨水冲散。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
林正清忽的止住鼻鼾,睁开眼睛。那双混沌未明的灰色眼眸中,忽的点燃一缕清亮,又一刹即逝,黯然消色。
老者轻捻白髯,若有所思。
“这暴雨…”
他轻摆太师椅,脚边踢得酒坛子“咕噜噜”往墙角撞去,被柜子底下压着的纸壳挡住,因此避免了异响出现,天地仍然是肃静的,庄严的。
林正清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道:
“似是人为,似是天成。
一下雨什么东西都搅浑了,变得不通透了。不过浑水才能摸鱼,也不晓得谁能从中获利…不对,不对。雨水终归是水,上善若水,洗干净了尘世的杂秽,才能看清本来的面目。这是好事。
嗯?如何是好,似乎都有道理?…”
很快,林正清陷入沉思为难。
但又忽的一笑:
“小云江说的不错,道理是讲不通的,那讲道理的都是杠精。
就是不晓得…小方栓啊,你要如何跟小云江斗?你呀,从小到大,可都没杠过她。”
※※※
淅淅沥沥的雨滴。
虽说是2135年,可雨伞仍是最便携的遮雨工具。无他,实惠,客行触暑向湖涯,拗得青荷作伞持。执伞能凹造型,古往今来,造型就是命。
方栓接过甜果递来的明红色雨伞,撑开:
“我拿到了一份名单,上面记录了班森医生离职后,那一批孩子的去向,还有联系方式。其中有少部分人被班森带走,年纪颇为幼小,应该是出于方便掌控的考量,班森将他们带走继续进行实验。”
甜果撑着一只澄黄色的雨伞,讶然道:
“你就把别人想这么坏?没有证据,就确定了克隆实验是班森医生在主导?按照你之前的叙述,班森医生是个好人吧?”
“可问题是,我印象中的班森医生…他很聪明。”
方栓沉眉,叹息道:
“克隆实验在上世纪中叶有过短暂复兴,而后因「达尔文事件」被世界政府推出法律,明规严禁,以防止陷入资本的圈套。
班森医生是拥有智慧者,在智者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违法的事情,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智者在其中有谋利成分,因此允许其发生。
甜果,这和善良无关,这就是我一直和你说的,解决问题和寻找真相在根本上的不同。前者是在处理感性,找到一个合情的解释;后者是在寻求理性,找到一个唯一的真相。
我们是警察,不能带有主观色彩。”
他的眼眸湛蓝而清澈,藏在那双柳叶眉下面,就好像是蔚蓝大海的海眼,深邃、宁静、几近天空的透彻,很难使人不去相信这样一个干净的男人,说出来的干净话语。
可是…
——此乃纯粹的谎言。如先前所述撒谎的技巧,说一些无关痛痒的真相,来诱导听者的常识,得出一个自我满足的结论。方栓此时亦是在使用这个技巧,掩盖他内心最大的疑惑:
那就是…关于…
“但是!我并没有找到任何实验装置,和实验数据!”
好吧,理直气壮的甜果,理直气壮打断了方栓的思绪。
“…你说证据?”
方栓回过神来,有些莞尔:
“那种东西,怎么找得到?若是能找到,我反而会怀疑…算了,和小孩子争执这个做什么?反正是为了破案,凶手唯一,咱们没必要吵。说说看,你在孤儿院里面找到了什么。”
“那…好吧,我想一想从哪里开始。”
甜果樱桃色的唇角微微撇开,不喜欢一进入推理状态,便说着冷漠无情调调的方栓。难免又会想起之前,方栓用克隆人和死士做类比,得出“不值得大惊小怪,这只是历史的赘述”的结论,一点也…
就像是机器人,仅有心跳的回响,却没有37℃的体温。